13 小猪变的
除夕这天下了很大的雪。 陆沉来的时候,雪还在下。你趴在窗边,望见他的车停下,而后周严首先拿着伞出来。陆沉走得不快,似乎还在交代什么,你看到周严频频点头。 风雪挂满枝头,看在你眼里也像是春天。 你很快跑到楼下,装作在帮阿姨收拾小花园堆积的雪。身后的脚步声熟悉沉稳,你回过头,看到陆沉撑着伞,在一个恰如其分的距离之外看着你。 男人眉眼舒展,稳稳把你接进怀里。 “慢一些,小心摔倒。” 你仰头看他,说话间两人呵出的白雾融在一起,陆沉似乎被你的殷勤惹笑,声线低沉磁性,像指尖压住轻颤的弦:“新年快乐。” “你也是!”你欢快开口,拉着他去踩干净的雪。雪已经积了不薄不厚的一层,踩上去像咬碎饼干,薄脆酥软,满足更甚。 许是因为雪色洁白实在好看,踩了几下,你开始有些舍不得。蹲下身看了一会儿,你在上面用手指划了个兔子的形状。 为了不让兔子的五官糊成一团,你特地把它的脸盘画得很大——宽宽的椭圆,两个小耳朵,加上眼睛鼻子,反而像起大脸猫来。 “像吗?”你对自己的水平一无所知,抬眼期待地望向陆沉。 陆沉有些忍俊不禁,他半蹲下身摸了摸你的脑袋,而后把伞放到一边,取下自己的手套为你戴上。 “指尖都被冻红了,”他笑着开口:“手套有些大,但为了不冻到,还要麻烦你勉为其难忍耐一下。” 有雪片落在他额前,陆沉不甚在意,垂眼在你的兔子旁边也画了个什么。 他显然不常做这种看起来很幼稚的事情,小时候应该也不玩类似的游戏,所以不知道在雪地上画画,一定要放轻力道才行。男人的指尖和力气,使得他指下小动物的五官不出意外地也糊成一团,但因为画得精准,还是可以看出是只小熊。 圆圆的耳朵,圆圆的眼睛和鼻子。 你突然觉得陆沉画的和你画的有一些共通之处——你小心翼翼用手套食指的尖尖没入积雪,画个圈,分别将它们的眼睛圈起来。 “像两只小猪。”你煞有其事地做出审判。 很轻的一声笑从头顶传来:“小猪吗?” 陆沉在一片皑皑的雪色中望着你,深邃的眉眼在飘飞的雪里显示出一种温柔的英俊,松针凌雪,新生的针叶沾染飞霜,凛冽掺杂柔软新绿的生机想必也不过如此。 “原来小熊和小兔子都是小猪变的。”陆沉起身,朝你伸出手,让你借他的力站起来。 这话说出来,似乎意外地具有了某种张力,就像安徒生童话里八音盒内旋转的舞蹈家,随风跳入吞噬锡兵的火焰当中一样。 伞被拾起来,陆沉望着你,突然开口:“我认为……伞其实是很好的掩体,就像把小熊和小兔子变成小猪的魔法药水一样,你觉得呢?” 说着,他上前一步,自肩头将你揽进怀中。 男人胸口处的热意因为身体的切近变得明显,你被陆沉带着凉意的大手托住了脸。接着,他深深覆过来,手里的伞倾斜一些,挡住所有可能的,外在的视线。 陆沉的温度是热的,雪花是凉的。 他的情动看起来如此不合时宜,无视空间场合,但绝对真心实意,像小玻璃球中的彩色螺旋,在纷雪的折射中闪闪发亮。 接吻持续了一段时间,以你气竭、陆沉主动退开为终。他的气息也难得不稳,轻轻摸着你的头发,并未急于说些什么。 你捂着脸埋进陆沉怀里,缓了一会儿,闷声问道:“锡兵跳入火焰之前,舞蹈家到底有没有亲吻他?” 陆沉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陆沉创立的SONDER公司,有专门收集存放世界范围内的童话书目。一些很古老版本的童话故事会放在特别的房间里。那里的空气中存在一定程度的静电,待久了会让人脸部有刺痛感。 你曾经到那里取过几本书,和陆沉一起缩在家里书房角落的小沙发上阅读。《快乐王子》、《拇指姑娘》、《坚定的锡兵》……这些都是给大人看的童话,关于爱与被爱,关于奉献和永恒。 你对最后者印象最深 ,是因为在心里觉得他像Jude——一个SONDER出品的小机器人。而《坚定的锡兵》随着后来的流传,产生了两个结局:一是舞蹈家主动跟随锡兵投入火焰;二是舞蹈家哭泣着被风投进了火炉。 锡兵的死亡就此被赋予不同的价值。 ——你问锡兵,问舞蹈家,也问陆沉。 舞蹈家到底真正吻到他没有? 男人垂首,用下巴轻蹭你的发顶,道:“不,但他们一同跳入火焰。” 你不太喜欢这个结局,却想不出更好的,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他:“这是最好的结果吗?” 陆沉亲了亲你的脸:“小兔子在还是小猪的时候,会想自己是棉花还是塑料做的吗?” 二十五个锡汤匙铸出来的锡兵里,只有他一个靠独腿站立;整张桌子的玩具,只有舞蹈家一个人注视他。 “他们是因缘际会,所以也算命中注定。在这种情况下,易燃的棉花得以成为陪伴爱人燃烧的理由,轻飘飘的塑料可以作为殉情的条件。”陆沉说罢,低低笑了一声:“新年,怎么该说这些话?” 他描摹你的眼睛,低声道:“……小猪很好,小猪的脸很红,因为太红,所以能够变回红眼睛的小兔子。” 这才是童话该有的结局。 他捏住你的手腕,手指探进手套,碰了碰你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