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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一笑,说:“去年在一个小餐馆里打过工,偷师学了点。”梁迁动作一顿,再去夹馄饨时,突然就觉得两根筷子之间有千斤重,坠着他,让他几乎抬不起手腕。过了一会,他放弃了,轻轻将碗筷摆好,转过头问段星河:“很辛苦吧,这几年。”段星河一愣,言简意赅地说:“还好。”他的脸上没有怨恨和痛苦,平静得像一块海边的岩石,虽然被滔天巨浪磨平了棱角,但是浪潮退去后,他还在那里,不曾移动分毫。梁迁鼻子一酸,不想把气氛搞得悲情,假装随意地问:都干过什么?”“外卖员、服务生、摆地摊,很多,还在工地上搬过砖。”段星河察觉梁迁的目光落在自己粗糙的手上,条件反射地缩了缩手指。沙发不算宽阔,两个男人并肩坐着,窗外是璀璨迷离的夜色,背后是灯火阑珊的律所,只有头顶一盏暖光洒下来,营造出一种亲昵而深情的假象。梁迁叹了口气,说:“你怎么不告诉我啊——”话音刚落,他又想起了什么,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忘了,那时候我们不熟。”其实现在也不熟。“快吃吧,待会凉了。”段星河站起来,踱步到梁迁的办公桌旁,指着那叠厚厚的材料问,我能看看吗?梁迁点点头,端起饭盒继续享用他珍贵的夜宵。段星河笔直地站着,翻了几页文件,突然说:“补充协议一中,甲方和绿鑫公司的项目经理签了字,虽然没有加盖公司公章,但是后续双方有过几次函件来往,这应该可以认定为意思表示一致,这部分工程量应该得到承认才对吧。”梁迁吃了一惊:“你还懂法律?”段星河有些心虚地将判决书放回桌面,两只手背到身后,小声说:“不算懂,学了一点。”梁迁囫囵咽下最后一个馄饨,抽出纸巾擦了擦嘴,问他:“自学的?”“前年我参加成人自考,考上沧大了,修了金融跟法律,今年毕业了。”段星河垂下眼帘,过了几秒,又看向窗外闪烁的灯牌。金融和法律,跟梁迁的学科背景一模一样。“物理呢?”“落下太多了,而且,我们国家也不缺科研人才。”段星河似乎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三两步走到茶几前收拾饭盒,对梁迁说他要回家了。梁迁本以为他能多留一会,没想到还是这么行色匆匆。他有点失望,觉得段星河走了,自己一个人在律所加班也没意思,索性把法律意见书的草稿拷到U盘里,跟他一同离开了办公室。写字楼里空旷又寂静,电梯流畅地一滑到底,到了一楼,梁迁先迈出去,然后等着段星河跟上来,笑着说:“今天谢谢你的夜宵。”段星河摇头示意不用客气。梁迁突然来了兴致,问他还会做什么菜。“很多都会,”段星河轻声回答,“你喜欢吃什么?”梁迁心头一暖,受宠若惊地问:“我还有机会吃到啊?”“你不嫌弃就好。”“我怎么会嫌弃。”晚风拂面,一股暧昧的气息悄悄滋长起来,梁迁在心中默念,我求之不得。段星河骑上电动车,煞有介事地带上头盔,头发被压扁了,松紧带卡着下巴,让他看起来特别可爱,梁迁微笑着打量他,直到段星河假咳起来,他才问:“段星河,你还想去上海吗?这周末我们一起去吧。”幽暗的路灯下段星河的表情不甚明朗,他沉默的那段时间,夜色似乎更浓郁了,一层黑雾落在彼此身上。他对梁迁说:“我周末要去沧市看我妈,对不起了。”正文第9章晚上十一点半,梁迁回到家里。别墅里很安静,二楼全是黑的,一楼只有客厅开了灯,梁宴杰和姚南冬依偎在沙发上,正在看一部好多年前的香港电影,面前摆着一盘水果沙拉和一些零嘴小吃。“回来了?”梁宴杰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梁迁才不理他,开口就跟姚南冬告状:“妈,你得给我主持公道,我爸就像资产阶级剥削无产阶级那样残酷地剥削自己的亲儿子。”姚南冬披着一件酒红色的睡袍,惬意地枕着丈夫的肩膀,听到梁迁的血泪控诉,忍俊不禁地笑眯了眼,问儿子吃饭了没,冰箱里还有晚上的剩菜。“剩菜就留给我,”梁迁从沙发后面经过,大逆不道地在他老爹头上敲了一记,又风流地撩了撩姚南冬耳畔的卷发,“我回房间了,你们继续腻歪。”他上楼的时候,姚南冬悠悠地说:“前因后果我都知道了,梁迁,这事你做得确实不对,工作和私人感情要分开。”梁迁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却没有多作反驳,钻进卧室捣鼓他的唱片机去了。靠墙的书架上,一排黑胶唱片整整齐齐地排列着。LP虽然早已被CD取代,但是因为更加真实细腻的音质,以及这些年复古风潮的兴起,自有一拨音乐爱好者追随。姚南冬就喜欢黑胶唱片,年轻时收集了不少,梁迁耳濡目染,也爱上了这种音乐载体。音乐人中,也有发行黑胶的,他最喜欢的制冷剂乐队,首张专辑就是黑胶。九年前乐队在沧市签售,总共只卖三百张唱片,梁迁本打算亲自去买专辑,哪知演出的日子碰巧和家族聚会撞上了,没办法脱身,因此遗憾错过。但他没有郁闷太久,两周后在他十七岁生日会上,梁迁收到了这张珍贵的唱片,当时惊喜的感觉,他至今记忆犹新。送礼物的人不知是谁,梁迁把礼盒的包装纸翻来覆去抖了几遍,没找到一点线索,没有贺卡,没有情书,也没有小纸条。当时派对已经结束,朋友同学都走光了,梁迁盘腿坐在地板上,珍而重之地捧着的黑胶唱片,心中涌起一股无法形容的感动。其他朋友的礼物未必不走心,可这个陌生人——梁迁对他一无所知,叫一声陌生人并不过分,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这样一个冷门乐队呢?这样一张限量发售的唱片,要么是托人在沧市买的,要么是专程赶过去的,无论哪一种,这份心意都太难得。印象中,梁迁并没有向周围的朋友提过制冷剂,即使有,也只对温卫哲说起过一两次,而温卫哲对独立音乐不感兴趣,听他介绍时就直打呵欠,根本不可能记到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