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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一颗地解衬衫扣子。夜深了,楼下的店铺渐次打烊,四周变得荒凉静谧,只有草丛里还传出几声模糊的蛐蛐叫。床头灯亮着,朦胧的光晕里,梁迁眯着眼,在手机上打欢乐斗地主,刚洗过的头发湿淋淋的,也懒得吹,任由它一点点浸湿枕头。不知道段星河睡了没有,酒店的沐浴露有一股浓烈的香精味,他洗澡的时候会不会沾上,然后变得芬芳馥郁。梁迁盯着漆黑的房门发呆,等回过神,系统已经自动打出一张红桃四,拆开了他计划好的三带二。而且因为停顿太久,还被牌友泼了一桶冰水。游戏结束,作为地主的梁迁输光了欢乐豆。他郁闷地退出游戏,给段星河发消息:“睡了吗?”很快,段星河回:“没有。”梁迁打了几个字:“来喝酒吗?”犹豫片刻后又删掉,改为“过来喝酒”。咔哒,楼道的声控灯亮了,一阵脚步声停在518的门口。段星河敲第一下的时候,梁迁拉开了房门。“你失眠吗?”段星河惊讶地笑了。他穿着灰色的睡衣,领口解开两颗扣子,露出的锁骨湿漉漉的。梁迁扯谎:“有点认床。”“小优睡着了?”他把段星河让进屋里,从角落的柜子取出两瓶红酒,因为嫌弃酒店的玻璃杯不干净,于是拆了一次性纸杯来装。“嗯。”段星河接过杯子,道了声谢。梁迁对另一张床和旁边的椅子视而不见,偏挨着段星河坐下,肩膀和膝盖若即若离地蹭着他,很有仪式感地举起纸杯:“来,干一个。”红酒的味道非常普通,甜腻腻的,像葡萄汁,却意外地契合今晚的气氛。一股冷风从窗外吹进来,梁迁见段星河穿得单薄,就把床角的被子扯过来,盖在他肩膀上。“我不冷,”段星河推让给梁迁,梁迁狡黠地笑笑,坐得更近了,与段星河一同挤在棉被底下,从背后看,他们就像一个白白胖胖的连体蚕蛹。段星河不大自在,却没有推开梁迁,只是一个劲地喝酒,不一会杯子就空了。梁迁体贴地沉默着,不动声色地占便宜,从段星河颈间闻到一股淡淡的牛奶香。段星河突然开口,嗓音低而清:“你是不是觉得,我和小优睡一个房间,非常奇怪?”“要听实话吗?”梁迁观察他的神色,犹豫了几秒,点头道:“是有点。”段星河绷紧下巴,右手不停地捏着空掉的纸杯,欲言又止。梁迁看了他一会,将他手里的杯子抽出来,倒满红酒再递过去。段星河喝了几口酒,说:“小优怕黑,也不敢一个人待在房子里,所以我得陪他。”“嗯。”梁迁想起段星河总是一下班就急着走,还说过要在“天黑透”之前回家,大概都是这个缘故。“其实小优以前不是这样的,她的性格很活泼外向,跟我完全不一样。”段星河扭过头,对梁迁笑了笑,两人距离很近,在棉被帐篷的笼罩下,拂面的呼吸似乎又升温了,宛如仲夏时炙热的风,吹得人脸红心跳。梁迁想吻段星河,忍住了,做一个耐心的聆听者:“嗯,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现在这么封闭自己。”段星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的性格内敛而沉稳,高中时就什么都藏在心里,在梁迁与他渐行渐远的这几年里,越发变得孤僻坚忍。梁迁非常纠结,既希望段星河能向自己打开心扉,又担心回忆往事会使他难过,常常处于这两种矛盾的情绪之中。段星河咬着嘴唇,又长又直的睫毛盖住了眼睛,他忽然叹了声气。梁迁从没见过他叹气,他印象中的段星河不会颓丧,即使讲起无奈退学、到处打工的经历,也克制着情绪,表现得云淡风轻。“不想说就不说了。”梁迁觉得心疼,从背后搂住段星河,安慰地拍了拍。“我想说,”段星河语气平稳,“我想告诉你,可以吗?”他认真地望着梁迁,目光清澈而坚定,好像下了重大的决心。梁迁说:“好。”“你之前不是问我,我mama为什么会发病吗?其实她发病是后来的事,最开始,是我meimei出了事,我才离开学校的。”段星河喝完了第二杯红酒,将纸杯放在床边柜上,顿了一会,说:“五年前,我meimei被人强暴了。”“那时候她刚上高三,成绩很好,在渔州外国语念书。有一天晚上,大概十点多吧,她从学校回家,我们那里你也去过,楼房很破,灯都是坏的,开门的时候,她没留意周围的角落,被人捂着嘴一把推了进去……”段星河停下来,轻轻地吸鼻子,嗓音有些沙哑。梁迁的手臂从他的肩膀滑落下来,不知不觉地。他看着段星河,除了看着,什么反应都作不出,什么话语都显得苍白,心脏好像不会跳了,被冻成了冰块,向四肢百骸散发出寒意。外头的风越来越猛,吹得窗帘猎猎作响,两个人拥着一床棉被,在这方狭小的天地里,沉重地呼吸,安静地对视。段星河突然笑了,尽量眼角还湿润着,却好像卸下了庞大的包袱,轻声说:“小优的事,我还从来没跟别人讲过。”“嗯。”梁迁喉咙发堵,艰难地换了一口气,瞥见段星河放在膝盖上的右手,便动了动肩膀,小心翼翼地把掌心覆上去,rou贴着rou,握紧了。“还有什么,都告诉我吧。”那是一段混乱、痛苦、支离破碎的日子。段星河说,他接到母亲电话的时候,正在上固体物理学,头发花白的老教授在讲台上口若悬河,介绍晶格振动热熔理论,而孙娟的电话不屈不挠,段星河刚挂断,又打过来,再挂,还打。他想母亲可能有急事,于是偷偷从教室后门溜出去,躲在楼梯转角按了接听。电话通了,孙娟却不说话,只是哭,她的哭声不大,嗓子完全哑了,段星河几乎无法分辨她在说什么。他跟辅导员请了假,坐最近一班飞机回到渔州,站在那片脏乱的住宅楼前,段星河并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同。周围的一切都是熟悉的:楼上卖煎饼的大婶刚刚出摊,狭窄的人行道被五颜六色的塑料布铺满,卖丝袜、女士内衣、廉价首饰、灭蟑药的,都端着小马扎坐在自己的地摊后面,吸溜泡面,拿扇子扇风,卖力地吆喝,与风韵犹存的燕儿姐调情。以往,孙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