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他在寒夜里发烂发臭（虐身虐心）

    在即将走出房门前，江芊芊神差鬼错地往后瞥了一眼。

    这一眼真跟见鬼似的，孟岺筠把她刚刚碾灭的烟头拿起，廉价的烟在修长苍白的指尖持着。他的动作不娴熟，有几分初次的笨拙，但美人持烟依然是赏心悦目的颓然。

    更让江芊芊无语的来了，孟岺筠持着烟含过濡湿的烟嘴。江芊芊的冷酷无情被这一幕破碎出裂缝，嘴角抽了抽，快速地关了门。

    什么毛病啊，还要吃她口水。

    打了一辆的士回到唐依依家，江芊芊把要用的画具拿出来，想着今天天气不错，她把行李箱打开，打算拿几件外套去晒。

    “怎么找不到了？”江芊芊又找了几遍，把行李箱的衣服全倒出来，一件件摊开叠好，还是没有找到那件水绒白貂皮大衣。

    她清楚记得自己是装进行李箱了，在交流会上还穿着签名，难道没有带回来，落在酒店了？

    江芊芊的心在滴血，她可喜欢这件貂皮，穿起来暖和好看，摸起来手感好，时不时她就撸一下身上的毛。

    烦躁地一下倒进床铺里，江芊芊双手摊开，自暴自弃地看着天花板放空自己。一会一个鱼打挺翻身起来，抱了一团外衣去阳台晒。

    好事成双，祸不单行。她最近的状态就是后者吧，何止是不单行，爱情线事业线双双不顺，甚至连衣服都能丢了。

    .......

    孟岺筠从来不抽烟，自然也不会随身携带打火机，只是这样叼着烟轻抿着，腰背失去自持地塌陷在沙发里，望着前方的长方形鱼缸。

    五彩的沙石铺在鱼缸地下，水草在缸里轻轻飘摇着，里面的水干净澄澈，唯独少了鱼。

    鱼早就饿死了，他昨天回来亲手清理掉的。

    昨天回来的时候，一打开门没有生气的沁人寒扑面袭来，家里黑漆漆一片，没有等待他的人，而等待他投喂的鱼........早在几天前就饿死了。

    除了他，没有人会在乎这些鱼的死活。

    昔日鲜艳灵动的鱼尾爬满白色的霉菌，失去生命后的鱼身翻着肚皮，漂浮在水面，水因为这些腐烂的尸身变得浑浊。

    孟岺筠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污浊的水放掉，用旁边的小鱼网捞出腐烂的鱼尸，“啪”的一声腐臭的垃圾丢入了塑料袋里。

    把塑料袋封好扎紧，放到垃圾桶里。这一系列动作，孟岺筠做得很认真，又把干净的水重新放入鱼缸里，眼里倒影着粼粼的水波。

    他忽然想起来，已经不用放水了，里面没有鱼了。

    做完这一切，孟岺筠用消瘦的手撑着腰，慢吞吞地朝卧室的方向走，行动疲惫迟缓，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躺得太久，几天连双腿都化不出，以半人身半蛇尾的姿态躺在孟家大宅，双脚羸弱得发软，使不上力气，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

    拿起遥控启动家政机器人，机器人头顶亮起蓝光，孟岺筠让它把床单和蚊帐都换了，自己艰难地分开腿，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

    比起机器人，他更喜欢亲力亲为，这台机器人买来当了许久的装饰，占着位置。

    江芊芊在的时候它派不上用场，她走了，它却从积灰中上岗了。

    家里很多东西都是江芊芊置办的，地下的毛毯，洗碗机，家政机器人，浴室里面的扶手，托着孕肚的大睡枕.......以及一箱子的情趣小玩具.......

    孟岺筠发呆的空隙，家政机器人已经利落地收拾好了。

    他有几天没吃东西了，打着营养针续命，这会一咬牙从座椅上站起，一阵天旋地转，视野瞬间变得昏暗，几乎感受不到自己双脚。

    昏沉中手指碰到冰冷的机械臂，像溺水中的人遇到一块浮木，孟岺筠的手指紧紧地抓着机械臂，好一会才缓过劲。

    攀附着家政机器人，孟岺筠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轻，像是半飘着，躺进绵软的被褥里，他更加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

    “嘟嘟，热个热水袋吧，充好电后放在我身边。”孟岺筠身上发冷，倒不是冷得难受，只是怕太冷了，蛇的天性使这具身体沉眠，明天可能会醒不过来。

    “好的，主人。”家政机器人的脑袋圆圆的，眼中的蓝光闪幻着，开启全息模式，在房子里搜索着热水袋，下方的悬浮板飘起离开地面。

    房间灯还开着，嘟嘟出去了，孟岺筠抬起手，手搭在额头上，挡住光线，打算闭目养神一会。

    他才刚眯上眼睛，嘟嘟圆圆的脑袋又出现在床边了，眼中的蓝光闪烁着，身侧想起机械公式化的声音：“主人，检测到您的体温过低，建议您先使用暖宝宝，热水袋随后再来。”

    没给孟岺筠拒绝的机会，嘟嘟一顿流畅的cao作，撕开包装，掀开被子，往孟岺筠腹侧贴的两张暖宝宝，大腿也没放过，都贴上，贴好后快速拉上被子。

    可谓行云流水。

    孟岺筠总算想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了。

    家政机器人的人文关怀系统，可以设置机器人的行为语言模式，比如可爱俏皮撒娇的，机器人的日常语言就会发生改变，不再公式呆板。

    而嘟嘟并没有改变语言模式，还是初始那套。行为模式设定为以主人的身体安全健康作为第一要务，务必霸道地实施，必要的时候可以不需要询问主人意见，直接上手。

    “机器人太会撒娇装可爱不好，家里有你一个孟娇娇就够了。”江芊芊手里拿着说明书，孟岺筠这段时间已经习惯她给自己取各种外号了。

    孟孟，筠筠，小孟总，小哭包，香香老婆......也不差这么一个孟娇娇了。

    “哦，想到了！”江芊芊兴冲冲地打开机器人设置面板，给机器人取了名字叫嘟嘟，又东点西点地捣鼓了一番。

    末了，才跟孟岺筠解释：“我设置了行为模式——霸道专治，我不在的时候，嘟嘟就会把你照顾得好好的，不让你磕着碰着。这功能真的绝了，我回头给个五星好评。”

    孟岺筠笑她：“哪有这么夸张？”江芊芊总是有很多奇思妙想。

    江芊芊眉毛一横，瞪他，眼里却盛满温柔：“有啊，怎么没有！别人家的孕妇都是好生伺候着，就算你是孕夫，咱也不能区别对待啊。”

    “别人有的待遇，你也要有。”江芊芊嘿嘿一笑，转到他身后，下巴抵着他肩膀处，双手环过他后背，从身后拥着他。

    轻笑声仿佛还徘徊在孟岺筠耳畔。

    想着想着，眼前渐趋于模糊，也不知是睡过去还是昏过去。再次醒来是因为剧烈的、灼烧般的痛感，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孟岺筠盖着的被窝却隐约透出一丝金光。

    孟岺筠挣扎着从被子里伸出手，手心都是黏腻的冷汗，摸黑按了几次才把床头小夜灯打开。

    小夜灯的光芒驱散黑暗，孟岺筠支起身，掀开被子一角，白色的里衣隐约透出扭曲的金光，似乎是肌肤上刻着字。

    不过一会，灼烧的疼痛就演变成灼烈的刺痛，白色的衣料渗出血迹，蜿蜒如河流的细小分支，绘制地图般流淌过孟岺筠的身躯，血迹在他胸前、腹部、后背扩散。

    孟岺筠颤抖着手解开上衣扣子，他的脖颈优美白皙，上半身却布满骇人的金纹，金纹深深地烙印在肌肤上，血淋淋地渗着金红的血光。

    嘟嘟因为久不使用充电，在给孟岺筠身侧放了热水袋就进入省电的待机状态了。

    “嘟嘟嘟.......”手机的一串串忙音在寂静深夜响起，孟岺筠不死心地试了几次，都没有人回应。

    孟岺筠一直一直试，用着别扭的姿势。

    蛇尾上的鳞片也陆陆续续渗出濡湿的液体，血迹已经蔓延开，孟岺筠已经没法再坐起靠在床头，只好抱着孕肚蜷缩起来躺倒进被窝里，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他的鼻腔。

    被子里的暖水袋源源不断传来热意，孟岺筠蜷缩在被子里，满身鲜血，就像先前被他自己丢掉的腐烂腥臭的鱼尸。

    他在被子里任由自己发烂发臭，反复地疼晕又醒来，不断拨打着同一个号码。

    这个号码不会给他回应，正如号码的主人也没有给过他信任。

    杨茜把他禁锢在身下，是想要那半颗金丹和他的命，江芊芊却以为他们在zuoai。

    江芊芊口中的骗子，其实一开始就把心给了她。

    这半枚金丹从他出生就在身体里了，融入了他的血rou之中。

    骤然抽离血rou的痛苦让孟岺筠耳间翁鸣，什么也听不清，只看到他的父亲和杨茜模糊的两团身影，像是在对峙着。

    他挣扎着爬出去，拖着沉重的蛇尾，双手在地上扒拉滑动，脑海里只有江芊芊匆忙离去的身影。

    他想要追上她，找她说清楚。

    无论是杨茜，还是他的身份，他想把他的一切都向她坦白。

    孟岺筠用尽全身力气在地板上挪动着，像没腿的残废只能在地上爬。贴着地面的肌肤磨得生疼，他通通感受不到，一味朝着江芊芊离去的方向移动。

    他太急切了，滚下一截阶梯，身体不堪重负地呕出一滩血。

    孟岺筠不管，抬起头又想追上去。江芊芊身后射出一道金光，照亮他惨白的脸。金光映在孟岺筠瞳眸中如同一簇火焰，很快他的身上也传来了火焰灼烧般的疼痛。

    金纹开始在他的肌肤上生长蔓延，似晕开的水墨，蜿蜒了他整个身体。

    烫。

    他在雨水里打滚，身上又是雨又是血的，仍然是烫，身体里住着寒雨也熄不灭的火种，要把他破碎的身躯焚烧致死。

    他微弱的求救声在雨幕中湮灭，唤不来江芊芊的转身，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变成一个黑点，最后消失在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