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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火葬场纪事(重生) 第1节

祖母,我原想着再早点赶来看您的,都怨盈儿自己玩心重,许久不曾出过远门了,到了济宁,看什么都觉得有趣……”她瞟了眼裴源行,脸上带了些羞赧,“也亏得源行哥哥能耐住性子,陪着盈儿买了好多新鲜玩意儿呢。”  太夫人两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哦,是吗?”顿了顿,语气里透着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行哥儿是该多陪着你一些才是。”  盈儿姑娘似是没察觉到太夫人的异样,仍坐在饭桌前喋喋不休:“也不知是不是逛街时太贪嘴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了客栈后,盈儿就觉得身子不适直犯恶心,一连几日都卧病在床下不了地,盈儿担心如此一来会不会耽搁了上船的时辰,倒是源行哥哥一再劝我放宽了心,早几日到晚几日到也无甚差别,还特意请了大夫为我看病,盈儿这才没吃什么苦头呢。”  太夫人细细打量她的脸颊,道:“难怪我今日瞧你瘦了不少,如今你就放心与我同住一处,我会吩咐小厨房多做些药膳,让你好好补补身子。”  盈儿姑娘朝她甜甜一笑:“盈儿就知道您最疼盈儿了。”  云初垂眸盯着碗里的米粒,夹了一口饭菜送入嘴里,对饭桌前的嬉笑声充耳不闻。  用完晚膳,云初带着青竹回了听雨居。  在净房洗漱过后,云初披着一头湿发在梳妆台前坐下。  青竹拿着帕子仔细绞干她的头发,道:“少夫人,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云初“嗯”了一声,拖着疲累的身子躺在了床上。  她早已睡意nongnong,倒是很快睡过去,忽而又被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  睡意顷刻间消失不见,云初倏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裴源行那张好看的面孔。  分神间,他已伸手扣住她的细腰,覆了上来。  感觉到自己亵衣的衣带松开了,他的大掌掐住了她纤细的腰,肆…意中无半点温柔,云初悄悄攥紧了被子,咬着唇淡淡地承受着,只是一个没忍住,还是轻呼出声。  男人一愣,抬起头。  云初局促地侧过脸去,不想让他看到她的窘迫。  裴源行望着她泛着潮…红的脸颊,喉间突然溢出一声轻笑。  他钳住了她下颚,埋首在她锁…骨处,再度吻了上去。  云初的眉头愈发拧紧了些,眼尾通红,由着他予取予求。  一时云收雨歇,裴源行披衣下了床,没再瞧一眼累瘫在床上的云初,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守在屋外的玉竹放轻脚步步入内室,她朝床前凑近了些,低声问道:“少夫人,要奴婢伺候您沐浴吗?”  云初睫羽微微上抬,声音微弱地回了句:“扶我去净房吧。”  她两腿打着颤,那股撕…裂的痛感还未消散,她软着身子被玉竹扶着进了净房。  玉竹在浴桶前跪下,瞧见云初身上密密麻麻的印记,怕云初疼,她特意放轻了力道,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洗。  想到少夫人变得异常肿…胀发红的右脚,玉竹的手指止不住颤抖,咬牙埋怨道:“世子爷也太不疼惜少夫人了。”  虽说成了亲的夫妻总免不了要做那档子事,但世子爷就不能待少夫人温柔些吗?  何况少夫人还患有腿疾,世子爷为何这般不知怜香惜玉?  她吸了吸鼻子,语气里带着一丝哭腔,“少夫人,要不要差人去叫大夫过来看看?”  云初望着玉竹,玉竹的眸光中闪着盈盈泪光,分明是心疼得要死。  云初朝她柔柔一笑,宽慰道:“也就看上去肿得厉害,倒不觉着如何疼。是老毛病了,大半夜地叫大夫进府看病,一时半会也治不好我这脚,倒免不了闹得整个侯府鸡犬不宁,到时候又平白惹人说闲话。”  她这腿疾若是好治的,早就痊愈了。  她刮了刮玉竹挺翘的鼻尖,“好玉竹,快别哭了,给人看到你哭鼻子,又该笑你了,待会儿帮我揉一揉便没事了。”  一早,云初还坐在梳妆台前由青竹服侍着梳妆打扮,裴源行的乳娘姚嬷嬷便已给她端来了补药。  虽隔些日子便会端补药过来让云初补补身子,只可惜当初云初受伤后没及时得到医治,自嫁入侯府后,她喝了这么久的补药也没能让腿疾好转半分。  姚嬷嬷拿着托盘站在云初面前,道:“少夫人,小厨房刚熬好了药,趁药汤还热着,赶紧喝了它吧,凉了便没什么药效了。”  云初颔首道:“多谢嬷嬷特意送补药过来。”  “少夫人客气,折煞老奴了。”  一旁的玉竹愣愣地看着前方出神,许久不见她伸手接过汤碗。  青竹只得上前接过补药递给云初,见姚嬷嬷退下了,忙推了推仍在发愣的玉竹,她才如梦初醒似的看着青竹。  “怎么了,青竹jiejie?”  青竹伸手戳了戳玉竹的额头:“你想什么呢这么心不在焉的?”  玉竹不自在地搓了搓褙子,瞄了眼云初,欲言又止。  云初将汤碗放在一旁,朝玉竹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近些,握住她的双手,柔声问道:“是不是在哪里受了委屈?”  玉竹眼眶红了红,用力摇了摇头:“奴婢没受任何委屈。”  “真没受委屈?有事可别瞒我。”  云初歪了歪头,唇间溢出一丝笑,自我调侃道,“我虽不得太夫人和世子爷欢心,总还是府上的世子夫人,教训一下侯府下人的资格还是有的。你放心地跟我说,我自会帮你主持公道,断没有让你平白受委屈的道理!”  “奴婢真没受委屈,奴婢只是替少夫人觉着生气!昨晚我送了燕窝去太夫人屋里,碰巧在屋门外听到太夫人跟那位盈儿姑娘说……”  她哽了哽,语气愈发带了点委屈,“我听到太夫人跟那位盈儿姑娘说……你本就和他定有婚约……她一个瘸了腿的商户女……”  喉咙里像是被塞了团棉花,玉竹哽着嗓子再也说不下去了。  虽只听了半句,可云初和青竹都听明白了太夫人话里的意思。  一个瘸了腿的商户女……  指的是谁,不是一目了然吗?第四章   云初摸了摸玉竹的脑袋,失笑道:“傻丫头,快别难过了,为了些不值得的事伤心,多不值当。”  玉竹抬起头:“可是少夫人,您就……”  “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若是真要说什么,难道我还能拦着她们不成?”  云初嘴边挂着淡淡的笑容,打趣道,“况且我这日子不是过得挺好的吗?别人怕是羡慕也羡慕不过来呢。”  府上有那么多下人伺候着,有个风神俊朗的夫君,旁人见了她都要唤她一声世子夫人。  正如太夫人所言,她一个商贾之女,还是个瘸了腿的,还想要什么呢?  青竹和玉竹默默交换了一下眼色。  少夫人虽豁达想得开,可如今世子爷的未婚妻都巴巴地从大老远跑来侯府住下了,还深得太夫人的宠爱,她们怎能不忧心少夫人在侯府的地位。  何况昨日她们也亲眼瞧见了,世子爷忧心盈儿姑娘被雨水打湿,亲手替她执着伞。  一个男人贴心至此,不已然说明了他跟那女子的关系非比寻常吗?  比之青竹,玉竹心里的担忧更甚。  昨晚是她服侍少夫人沐浴的,少夫人显然是被世子爷折腾得狠了,身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印记。  光这样倒也罢了,少夫人的腿都跟着红肿了起来。  世子爷对盈儿姑娘倒是细心,还会担心她淋雨着了寒气,怎就不知道疼惜疼惜自家妻子呢?  可见得世子爷并非是那起浑身上下一根筋的粗人。  他不是做不到细心,说到底只是他不耐烦这般待少夫人罢了。  云初拿起汤碗,碗里的汤药凉了这么些时候已变得温温的,刚好入口。  她深吸了口气,将整碗汤药灌入口中。  还未咽下,苦涩至极的味道便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她虽早已喝惯了这种苦药,依然忍不住皱了皱眉。  昨日她在侯夫人的院子里巧遇五姑娘,那时五姑娘也特意问过她,她怎就不打探打探世子爷此次不辞辛苦地出远门是去接谁回府呢。  如今想来,太夫人也好、五姑娘也好,乃至于世子爷,都知道盈儿姑娘是谁。  唯独只有她这位正妻,还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  原来世子爷早已跟盈儿姑娘定下了婚约,许是她伤了脚,自此将她和他捆绑在了一处,他迫不得已只能娶她为妻,原本跟盈儿姑娘定下的婚约也就做不得数了。  但强扭的瓜不甜,他没法跟他的心上人成亲,而是被迫接受她这位强塞给他的妻子,叫他心里如何不怨恨?  兴许他便是为着这个缘故才会一直待她如此冷漠……  青竹知道补药的味道极苦,赶紧用帕子包着一颗糖渍蜜枣,递上来给云初解解苦。  云初只瞥了眼糖渍蜜枣,便抬手推开了蜜饯。  青竹忙劝道:“补药味道极苦,少夫人赶紧吃点蜜饯去去嘴里的苦味吧。”  云初瞳眸幽深如墨,睫毛轻颤了一下:“苦点好。”  苦到她忘不了,便能让她更清醒些了。  颐至堂。  侯爷向来不插手内宅的事,前些日子去外省办公差,太夫人又特意叮嘱了众人瞒着他,待他得知杜盈盈不但来了京城还住进了侯府,早已为时已晚。  侯爷的目光从太夫人的脸上掠过,轻轻喟叹一声:“母亲,恕儿子直言,此次您这事办得糊涂呀,您怎就将盈儿接入侯府住下了呢?”  瞒着他一字不提,先斩后奏地将杜盈盈接进侯府,即便母亲再喜欢杜盈盈,也不该不把整个侯府的利益放在眼里啊。  太夫人瞳孔微微眯起:“我年纪大了,脑子可不糊涂。你在担心些什么,我自然清楚。”  她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镯子,徐徐道,“过些日子我自会给盈儿编造个身份,让旁人认不出她就是杜家的千金,也免得给侯府添麻烦。”  侯爷默默摇了摇头。  改名换姓又如何,杜家千金以前在京城住了那么久,不少人都认得她那张脸,岂是换个身份便能糊弄过去的。  母亲简直是异想天开。  太夫人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语气不悦道:“你这么杞人忧天做什么?莫说盈儿的身份我不会让旁人知道,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有人当真识破了她的身份又能如何?杜家摊上的事,圣上还在差人调查尚未有个定夺,你怎就确定杜家一定会败落,再也恢复不了往日的辉煌了?”  侯爷揉了揉发疼的额角。  母亲终究只是个内宅妇人,未免把朝堂之事看得太过简单了些。  杜布政使涉嫌的可是修坝贪污之事,此事闹得极大,杜布政使想要将自己摘干净,谈何容易!  不过太夫人是什么脾性,他这个当儿子的比谁都清楚,只怕越劝越听不进去。  放下此事不提,侯爷转而又提起了另一桩忧心事。  “母亲如若真要留盈儿住在侯府陪陪您,儿子不会再阻拦。只是有件事,儿子得提醒母亲一句。”  太夫人掀了掀眼皮:“什么事?”  “听说您是叫行哥儿亲自去接盈儿回的京。儿子只想问母亲一声,您不会是还想着让盈儿嫁给行哥儿吧?”  太夫人轻哼了一声,既没矢口否认,也没承认。  侯爷继续追问道:“行哥儿可是已经娶过妻的人了,母亲这般行事,难道是想委屈盈儿,让她当行哥儿的贵妾吗?”  太夫人气得不轻,当即重重地拍了一记茶几,高声嚷道:“笑话,堂堂布政使的嫡女,太子良娣的亲meimei,你的亲外甥女,盈儿怎会做妾!”  杜家的主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的亲外孙女盈儿哪一点配不上行哥儿了。  眼下杜家虽运气不好摊上了事,但别忘了,杜家的长女是太子的良娣,太子定会帮着杜家度过难关。就算太子最终帮不上忙,杜家从此不再辉煌,也绝不会让自己的嫡女委身做小妾,哪怕是当平妻,都是委屈了盈儿。  她撇了撇嘴,眼中隐隐淬了点毒,“说句不好听的,即便杜家从此落了势,再怎么说盈儿都比那个小门小户的瘸子强!”  侯爷眼皮跳了跳,觉得太夫人越说越粗俗,忙开口阻拦道:“母亲,您……”  太夫人白了他一眼:“你少袒护那瘸子!盈儿和行哥儿本就有婚约,住在听雨居的那个瘸子才是生生破坏了他们姻缘的人!我们侯府身份何等高贵,她又是什么出身?空有一张脸蛋,腿脚都不利索。要我说,给行哥儿当妾都算是她家祖坟冒烟,看得起她了。”  见侯爷张了张嘴欲要插话,她忙挥了挥手,道,“时辰不早了,你也别待在我屋里说这些没用的,赶紧忙你的差事去吧。”  侯爷知道,太夫人这是打发他走、不愿跟他多谈此事的意思。  孝字当头,侯爷不敢再违逆太夫人,行了礼便退下了。  出门的时候,侯爷依然觉得烦心得很。  母亲真是糊涂了,纵使再宠杜盈盈,也该有个限度,怎可将侯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人的安危弃之不顾。  母亲只知杜布政使摊上了修坝贪污之事,妄想着圣上会在调查清楚此事后还杜布政使一个清白,却不明白朝局上的事本就变幻莫测,莫说杜布政使未必是干净的,就算他有那个能耐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谁又能保证圣上此番盯上杜布政使只是为了修坝贪污一事。  何况杜家算什么,不过是母亲的娘家亲戚罢了,侯府历经几代才爬到现在这个位子,何必为了杜家让自己冒一丁点儿的风险。  跟行哥儿定下过婚约又如何?既然还没将杜盈盈娶进门,这桩婚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但正如母亲所言,杜家是否会从此一败涂地再也无法得势,没人能说得清,倘若直接退了跟杜家的亲事,母亲不喜还在其次,只怕会将整个杜家得罪了个遍,更甚,将太子也给得罪了。  行哥儿早已到了娶妻的年纪,自然不能拿他年纪尚幼当藉口,可真让他娶了杜盈盈,却是万万不可的。  跟云家结亲,倒是意料之外的好事。  云家二姑娘当初为了救行哥儿受了伤,还因此落下了腿疾,好好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子伤了条腿,从此再也嫁不得好人家,侯府若是不做些什么,势必会落人口实。  倘若让行哥儿纳了云家二姑娘为妾,旁人明面上自然不敢说什么,可私底下兴许会认为侯府待人刻薄。  如此,倒还不如让行哥儿娶了她当正妻,侯府既可赢得一个知恩图报的好名声,还可一劳永逸地让杜家就此打消了与侯府结亲的念头,同时还能确保没人能道侯府一句不是。  只是折了个儿子而已,他又不是只有行哥儿这么一个儿子,可是让行哥儿娶云初进门,却是一桩一举多得的好事。  何况云家老爷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竟对侯府做出挟恩以报的事,直言要行哥儿娶他女儿进门。倘若驳了云家老爷的意见,任凭他四处瞎嚷嚷、指责侯府没有报恩之心的话,侯府的颜面何在。  只是这些缘由,自然无法跟母亲道个明白……第五章   想着玉竹对太夫人生了些怨气,且玉竹本就是个心思单纯的,难保见到太夫人的时候脸上不会露出些破绽来,为免生事,云初吩咐玉竹留在屋里,带着青竹去了颐至堂给太夫人请安。  待掀帘进屋,却瞧见裴源行已坐在屋里了。  云初面色如常地行了礼,待太夫人朝她微微颔首,她才落了座。  杜盈盈眨了眨眼,来回看着裴源行和云初,疑惑道:“源行哥哥,你和……”  顿了顿,她眉头轻拧了一下,似是在踌躇该如何称呼云初才好,须臾,才笑了笑,道,“源行哥哥,你们……你们怎么不一起过来请安啊?”  云初清浅地挑了挑眉,将目光投向了裴源行。  这个盈儿姑娘倒真是个有趣的。  该夸她天真浪漫呢,还是该恼她明知故问呢?  既然盈儿姑娘点名了要问裴源行,理应该由裴源行解除她的疑惑。  裴源行板着脸不作声。  云初正觉着好笑,五姑娘裴珂萱已迫不及待地嚷道:“盈儿jiejie刚来不知道,二哥哥向来不和二嫂一道过来,侯府上上下下早就对此司空见惯了。”  她皱了皱鼻子,道,“二嫂走得慢,换作我是二哥哥,我也没那耐性陪她一起过来请安!”  她虽嘴上说着云初走得慢,但屋里哪个人听不明白她是在暗讽云初就是个瘸子,连她夫君都嫌弃得紧,宁愿一个人来请安,也不愿跟她一道过来。  裴珂萱扭头望着裴源行,尾音上扬,蕴含着些许笑意:“二哥哥,听说你昨晚上又在书房里歇下了?”  离京多日,若是别人家的夫君,怕是早就回了自己院子,恨不能天天黏在妻子的身边不舍得离开,哪会如裴源行那般丢下云初去书房过夜。  这不是厌恶云初又是为了什么?  云初垂着眸子看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以掩饰自己脸上露出的啼笑皆非之色。  裴珂萱说的虽是实打实的真话,只是她一个侯府未出阁的姑娘,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嚷嚷着自家哥嫂的闺房之事,就不怕被人笑话吗?  太夫人冷不丁地大声喝道:“萱姐儿!”她拧了拧眉,道,“都给我少说两句!”  许是被太夫人吓到了,方才还能说会道的裴珂萱禁不住瑟缩了一下,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却不敢再多言半字。  云初心想,果然还得太夫人亲自出马才能堵住裴珂萱那张嘴,不然这耳根也清净不了了……  太夫人目光冷冷地扫过在场的每个人,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茶碗里的茶叶沫子:“今日趁大家都在,有件事要跟你们说一说。”  她将视线挪到杜盈盈的脸上,眼中的神色放柔了几分,“盈儿此次来京,连个正经的接风宴也不曾有过,再过些日子便是盈儿的生辰了,我想着莫如趁着盈儿过生辰,帮盈儿大办一场生辰宴。”  太夫人继而又看向侯夫人,叮嘱道,“雨娴,盈儿的生辰宴就由你去cao办,如此我也放心些。至于盈儿,也莫要躲懒,趁着此次机会跟着雨娴好好学着如何持家,你如今也已十六岁了,早晚都要嫁人的,是该跟着学学掌中馈的事了。”  侯夫人抬眸看着太夫人,微微启唇,却又抿紧了唇,似是有口难言。  该交代的事儿都已经交代完了,太夫人挥了挥手叫众人退下,却又开口喊住侯夫人:“雨娴,你留下,生辰宴一事我还有话要叮嘱你。”  婆媳俩静默无语地坐了片刻,最后还是太夫人先沉不住气。  “雨娴,你刚才一副要说不说的模样,究竟是想要说什么?”  “母亲方才说要大办盈儿姑娘的生辰宴,恕儿媳妇直言,儿媳妇觉得此事不妥。”  太夫人眉尖微微蹙起:“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心意已决,此事就这么办,没有什么妥不妥的。”  他们夫妻俩倒是一条心,把盈儿视作了洪水猛兽一般,整日一副吓破胆生怕惹上祸端的样子,简直是愚蠢至极。  侯夫人很识相地闭上了嘴。  她沉吟须臾,缓缓道:“cao办生辰宴一事,儿媳妇觉得可让初儿去办,她是侯府的世子夫人,这些事合该由她来cao持,这几个月来儿媳妇也陆陆续续将一些内宅的事情交由她来处理,她办得都甚是妥帖。儿媳妇想着,此次的生辰宴,不如就让初儿跟着一道历练历练。  “此外,儿媳妇觉得,盈儿姑娘学着持家是一码事,对她以后嫁人也有益,只是她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让她抛头露面帮着接待来客不合适。”  侯夫人话虽说得小心翼翼,却还是惹得太夫人大发雷霆。  “盈儿接待来客不合适?这话我倒是听不明白了,难道叫云家那丫头接待来宾就合适了吗?听凭她拖着一条瘸腿在侯府到处走,是生怕旁人不知道她有腿疾,认为全京城的人没在背后笑话我们侯府娶了个瘸子进门吗?”  侯夫人觉得此话太过刺耳,却顾忌着辈分不敢顶嘴,默了片刻才温声道:“初儿对行哥儿有恩。”  话点到为止,余下的她没再继续说下去。  虽只说了半句,但太夫人已然明白侯夫人话里的暗示。  她不由恼羞成怒道:“有恩有恩!要不是因为想到那瘸子对行哥儿有那么一点儿的恩情,她就是拖着一双残腿爬进我们侯府,我也断不会允了这门亲事!”  侯夫人几不可闻地长叹了一口气,很明智地保持着沉默。  太夫人轻咳了一声,道:“总之府里的一些庶务,你也该试着交给盈儿去打理了。”  侯夫人眉心一跳,讶然地抬起头来。  “母亲,您这是……”  盈儿姑娘没名没分地寄住在侯府,已然有些不合礼数了,可好歹还能借口说她是太夫人的娘家亲戚,太夫人着实想念她,所以接来府里住几天。  太夫人这事做得糊涂,初儿是行哥儿的妻子,哪能越过初儿,却将掌中馈的权力交给盈儿姑娘的?这不等于是在告诉所有人,太夫人已将盈儿姑娘视作了她的孙媳妇吗。  太夫人睨着她,冷声道:“要不是当初行哥儿阴差阳错地娶了那瘸子进门,那瘸子哪有资格嫁进来当世子夫人,行哥儿的正妻之位本就应该是盈儿的!  “此次行哥儿亲自将盈儿接回京城,一路上待盈儿细致体贴,那瘸子但凡是个识相的,就该自己主动求行哥儿休了她,一别两宽。  她冷哼了一声,极尽鄙夷,“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的,脸皮绝非旁人能比,患有腿疾,家世又低,嫁进来三个多月,竟也不知道为侯府添个子嗣,难不成还真把她当初那点儿微不足道的恩情当回事,打算吃定我们侯府一辈子吗?”  侯夫人多年的儿媳妇可不是白当的,深知此刻插嘴劝导几句只会火上浇油,索性一言不发,任由太夫人兀自埋怨个不休。  立在屋门外的云初脊背挺得笔直,面上无悲无喜。  太夫人身边的冯嬷嬷不动声色地朝云初望去,有些意外云初的反应。  她就站在一旁,屋里说的话她是听得一清二楚,少夫人没道理一句没听见啊。  看不出来少夫人倒是个城府深的,竟能完全不露声色,换作别的女子在背后被人骂瘸子,怕是早就羞愤到直落泪了吧。  冯嬷嬷脸上挂着笑,道:“太夫人还忙着,这会儿肯定没空见您,不如少夫人还是先回吧,待太夫人得闲了,少夫人再过来瞧瞧吧。”  话说得漂亮,只可惜她没能掩饰住眼里的假惺惺。  方才云初跟着众人离开颐至堂的时候,被冯嬷嬷喊了回去,说是太夫人有要紧话要吩咐她。  太夫人哪是有什么要紧话要跟她说啊,指望她一字不漏地听到太夫人在屋里说的那些刺心话才是真!  许是怕她借故离开,还特意派了冯嬷嬷在她身旁守着。  太夫人为了处处显示出她对她的嫌恶,还真是费尽了心机。一大把年纪的,也是难为太夫人了。  云初朝冯嬷嬷不卑不亢地点了点头:“多谢嬷嬷提醒,既然祖母忙着,那我便不打扰祖母了。”  云初面上格外平静,说话时明明没有半点暗讽的意味,却让冯嬷嬷讪讪地低下了头,隐约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台上唱戏的,唱的还是丑角。  晃神间,云初已转身出了院门。第六章   听雨居。  云初接过丫鬟青竹递过来的茶盏,饮了一口热茶。  太夫人巴巴地遣人叫她过去一趟,都到了屋门口了,却拿有事要忙当藉口不请她进屋。  说到底,不过是太夫人故意想要她听到屋里的那番话罢了。  云初嗤笑了一声。  其实太夫人大可不必如此,她对她和裴源行的婚事早就没了任何期盼。  刚成亲那会儿,她曾对裴源行、对他们之间的这门婚事有过一丝丝的憧憬。  是,嫁入侯府,她的确是高攀了,可又有哪个姑娘嫁人的时候,不盼望着自己能嫁个称心如意的郎君,夫妻俩能感情深厚、白头偕老呢?  何况裴源行长得剑眉星目,仪表堂堂,光是容貌出众,就令人一见倾心。  可新婚之夜,裴源行却丢下她独守空房,眼睁睁地看着天际泛起鱼肚白。  她干等了他一夜。  傻吗?  应该是有点傻的吧。  不过傻归傻,与她而言却有点益处,起码那夜过后,她便想明白了很多事——  他对她没有半分情意,往后她也不该再奢望他什么。  当初他对她心生愧疚,为着他的缘故令她落下了腿疾,他才不得不娶了她进门,可他心里定然是不情不愿的。  他觉得憋屈,堂堂一位世子,却娶了一个瘸腿的商户之女为妻。  心有不甘,他又怎会有好脸色给她看呢?  昨日玉竹听到太夫人对盈儿姑娘说“你本就和他有婚约”。  那指的便是裴源行吧。  他分明心里也是在乎盈儿姑娘的,如若不然,他也不会放下手里的差事,出了一趟门,亲自将盈儿姑娘接来侯府。  云初忽而就觉得有点庆幸。  幸好她早在新婚那一夜便看透了一切,对裴源行冷了心肠,如今再得知盈儿姑娘原是他的未婚妻,便也不觉得如何伤心了。  至于太夫人说她该主动求休……  她和裴源行也算是两厢生厌,他固然不待见她,她自己也觉得这个世子夫人她当得甚是无趣。  可是怪她厚颜无耻也好,说她利欲熏心也罢,眼下她还不能被休。若哪日她成了下堂妇,又有谁能护得住沁儿?  只要她还在侯府一日,父亲和邢氏便会再忌惮她一分,不敢不把沁儿的婚事放在心上,否则,jiejie的下场就会是沁儿的下场。  待哪日沁儿嫁得如意郎君,过上称心如意的日子,无需裴源行对她下休书,她就会自清和离。  离开侯府,与侯府再无任何瓜葛!  她垂首盯着茶盏里的茶叶,茶叶几个转悠,渐渐沉到了杯底。  前几日父亲交代她,要她找裴源行解决四弟惹下的祸事。嫁进侯府这些日子来,父亲几番开口要她帮忙,她能帮的,都已自己想法子办妥了。  只是这次四弟犯下的事,远非她花些银两便能了结的。  她熟知父亲的脾性,他并不怕她对此不上心,因为他知道沁儿就是她的软肋。  在压榨她这件事上,父亲和邢氏是一条心的,不然邢氏也不会特意跟她提起,丁家三公子想要娶沁儿进门。  丁家三公子在外名声极坏,绝非沁儿的良配。  她能知道的事儿,父亲和邢氏自然也知道,所以他们有十足的把握,认定她会开口去求了裴源行帮四弟解决此次的麻烦。  她知道裴源行不想见她,假使还有其他法子可想,她也不愿主动凑上去自讨没趣,可她还是得去试探一下他的意思方为稳妥。  她唤来玉竹,带着玉竹去了小厨房。  她挽起袖口,拿起放在砧板上的菜刀。  玉竹吓得上前几步:“少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自然是做宵夜给世子爷吃啊。”  “您跟奴婢说您想要做什么吃,奴婢动手便是了。”  哪能让少夫人亲手下厨啊,纵使她们在侯府再被人欺负,使唤不了小厨房里的厨子们,那也该由她来做宵夜,哪有让主子动手的道理!  云初莞尔:“好玉竹,我的厨艺你还不放心吗?何况是给世子爷吃的宵夜,我偶尔亲自下下厨也是应该的。”  既是要开口求他帮忙,表面该做的功夫也不能一点不做。  平日里他鲜少留下来跟她一道用饭,两人又交谈甚少,嫁入侯府近三个月,她竟不知他能否吃辣,是否嗜甜,更不知他有什么忌口的。  云初亲手熬了一锅鸡丝笋丁粥,将盛了粥的碗放入了食盒里。  玉竹提着食盒,忧心问道:“少夫人,也不知道世子爷有没有什么忌口?”  “我们送我们的,他吃不吃随他。”  玉竹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啊?”  食盒里的鸡丝笋丁粥可是少夫人亲手下厨熬的,虽不是山珍海味,可好歹也是少夫人对世子爷的一片心意啊,若是不对世子爷的胃口,少夫人岂不是白辛苦一场了?  若是早知少夫人今日会送宵夜过去给世子爷,她事先就该问姚嬷嬷,免得像现在这样心里没底。  云初冲她安抚地笑了笑:“他吃不吃都无甚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