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57
重九第一次来拜访香孤寒。就他所知,水云间这位凛香主曾数次在危难之间以香阵替他牵制追兵,为他指引出路。虽始终不曾现身相见,但想来这位凛香主对他颇多善意。所以当他被推举为香音界盟主时,便请水云间掌门为他引荐,希望能见凛香主一面。谁知却被拒绝了。当时的说辞是,这位凛香主秉性淡泊,红尘不染身,已多年不见外客了。结果仿佛是在故意告诉他这全是托词,一个字也不能信一般——凛香主随即便下山游历去了。他本是天人之姿,更兼花魂霜魄不同人情,举止天真率然引人注目。一路游历下来,天下竟无人不传他的逸事。于是世人皆知,凛香主不是不见“外客”,只是不见萧重九。萧重九当然不会同他计较这些。却也不能不在意,凛香主究竟因何事对他心生成见。渐渐便打探出来,这位凛香主少年时曾与乐韶歌双璧并称,一度是莫逆之交。乐韶歌之于萧重九,就像一场猝然惊醒的迷梦。梦中自是深爱不悔,醒后也一度催断肝肠。可待梦中所遗忘之事日渐找回,回忆起失忆中发生之事,便常觉不真实。他甚至疑惑,当初那个忘却一切人世不公、丢失为天地立心志向的,耽溺于平庸喜乐的日常、内心毫无阴霾的自己,是真实的自己吗?梦中的他,令清醒的他心生羡慕——可那不是真正的他。梦中的他、他所爱的女人、他所安居的桃源,早如浮光泡影消散。世间恒常的真相,依旧是邪恶当道。而他,必须要改变这样的世道。令梦中桃源,成为世界真正的模样。为此,不惜一切代价。若香孤寒是因乐韶歌而不愿见他,那么香孤寒便不是他的同道中人。萧重九于是便也不再试图同香孤寒结交。只在必要之时才遣人前来求教——香孤寒是芳魂寄主,坐览天下万事,他的帮助必不可少。而此类求助,香孤寒果然不曾拒绝和欺瞒过他。这便已足够了。可也正因此一缘故,那个借乐韶歌的躯体现世的神秘之人找上香孤寒,便也格外令萧重九警惕。凛香主是重情之人,又不通人性险恶,他很可能会被蒙骗。而凛香主修为冠绝香音秘境,既是无事不晓的芳魂寄主,又是水云间的核心,他的话对香音界上下都极具说服力。一旦那个“乐韶歌”被认定是真,那么,他今日在四境所做一切努力都将化为虚影。——按照九歌门立派成规,他修成了天音九韶,便有资格继承掌门之位。可他所修天音九韶,根基是乐韶歌渡给他的修为。而乐韶歌才九歌门的正统。一旦失去九歌门掌门之位,那么,他担任香音界盟主的盟主的资格,便也十分可疑。而若他不是香音界共推的盟主,他又以何种名义推动四境同盟?虽说以他为战云界所做诸般,必定能得到战云界的回护与支持——可对战云界而言,他毕竟是境外之人,非我同类。而四境天人素来自傲,是不屑去听一个“外人”的建言的。“乐韶歌”的出现,对他今日根基而言,不啻为釜底抽薪。却不容他不戒备。然而这一次,香孤寒依旧不肯见他。凛香主的寒香幻阵出神入化,萧重九不是擅长破阵之人,又不能一剑削去九嶷山头,只好被拦在阵外不得入门。无奈之下震动喉间玉,声传于天,“在下有要事相告,还请凛香主赐见一面。”凛香主没答话,只驱动道旁大橡树伸了根绿枝出来,猛戳道旁界碑。那界碑上书“往事历历”,旁边一行醒目红字,“欲见主人,经此上山”。萧重九:……萧重九听下属汇报过很多次——只有经“往事历历”上山之人,才能面见凛香主。但这“往事历历”乃是诛心之阵,身在其中,心魔纷扰。对修士,最是险途难行。萧重九不怕心魔。他对自己所行之道坚信不移。可他亦有不愿回想的记忆,不欲被他人探查的过往。这般天真烂漫之人,实在是难以沟通。——而纵然真见了面,只怕这位凛香主也是一样的行事风格。短暂踟躇之后,萧重九决定另寻他路。“既凛香主不愿赐见,萧某便不强求了。”萧重九行礼道别,“只是……乐姑娘的遗体被盗了。若有消息,恳请凛香主随时告知。乐姑娘为救我而死,我不能令她身后不宁,为歹人所亵渎。”风过山林,树摇如海。凛香主依旧毫无回应。萧重九倒也不如何失望,回身欲去。却忽闻磬磬雅声,“若来的是阿韶,而非歹人呢?”萧重九脸色一变——他担忧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其人还在山上?凛香主信了她的说辞?”凛香主似是一笑,却不知是笑天下无事,还是笑庸人自扰,“她已离去。此刻,大约已到九华山了吧。”话音才落,便见无数光柱星罗棋布般亮起。暗夜之上霓虹之光如绫罗飘展,那虹光渐凝成无数灵力之河,如百川归海般向着同一个中心流去——正是九华山的方向。萧重九再无多话,旋身化作金光,向着九华山疾驰而去。第98章那流星讯很久才散去。九歌门衰败有年,又经历过灭门之灾,如今确切知晓天音九韶所担负的使命的人,早所存无几。可有些记忆,不是非要经人告知才能获得,它如遗珠般散落传唱的诗歌中,演奏的乐曲里,先贤的往事中,师长的教诲里,部族所崇尚的精神中……只需一个契机将之串联起来,便骤然间清晰起来。那是流淌在每一个在这片土地上长大的人血脉中的共同记忆。暗夜之中,九歌门一切弟子都聚集在弦歌祠前,等待着乐韶歌从里面走出来。而乐韶歌终于走出。和来时相比,她几乎无任何改变。依旧是那个在掌门眼中不够谦恭、在弟子们眼中又不够威严,听着她的履历总觉得惊才绝艳、一接触真人就觉着平淡无奇,追随她时常觉着她不过如此、一朝她夭亡了才知她竟也不可或缺的代掌门。她就单薄、平淡的从弦歌祠中走出,面色还透着些伤后浅淡的苍白。行走的姿容有着乐修合乎天地韵律的谐美,也有她一如既往的从容淡定。……却既不安定人心,也不激荡人情。所有人都知晓她必定突破了修为的境界,承担了某些艰巨的使命。然而单从外表,着实看不出。——同是天音九韶的传人,她修成言灵还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