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娅篇-第四十四章
佐娅篇-第四十四章
书之岸的头部裂开一道口，形成排梳子样的结构，体内的骨殖刮过每个齿梳，发出一串歌唱般的声音。 不必互通语言，任何物种都能听出其中的友善。 这串繁复的音调愉乐非常，佐娅脸上不由自主绽开笑容，连希巴斯汀的五官都柔和了。 气氛欢快，佐娅放下心里提着的防备，即使有诸多证据，她还是向书之岸再度确认：“您……是一位神明，对吧？” “是的，我们是。” 佐娅又问：“您说我的灵魂古老，意思是我的年龄很大了吗？” “哦，是的，我恐怕是这样的。” 可这相当奇怪，按照佐娅目前恢复的记忆，她在做狗之前虽是个人类，但也是个普通青年人，好像…… 佐娅尽力回忆。 好像还是个【大学生】。 这个身份描述词过于古老，猛然蹦出来时像从老旧仓库里翻出来，怀念的霉灰味崩了她一脸。 难道这个古老是指她给别人当秘书打工的时间很长吗？ 佐娅对这段时期的记忆一片空白，每当试图回忆，涌现出的只有某种复杂的感情。 在她思索的时刻，书之岸轻声开口：“亲爱的，你还想得起从前吗？在成为胚胎的从前。” 佐娅说：“我以前是个人类。” 她又不确定地补充：“我觉得是，而且是黄皮肤的人种。”她变化成半人形，将自己展示给书之岸看。 “啊……记忆形象的外化，典型的胚胎期表现，是的。人类，是的。非常繁盛的物种，相当迷人。”书之岸轻触过她柔软的肌肤，咕嘟出一串愉悦的气泡，“我们与老友做过许多研究，非常迷人，是的，非常。” 佐娅说：“但是这片大陆上好像没有人类？” “是的，是的，它们是外来物种，并不适应大陆气候，只能引进特定区域生存，仍很容易灭亡。”书之岸听上去很遗憾。 ……引进？ 词语引动神经，佐娅立刻追问，可无论如何询问，书之岸的回答都是“未到那一刻，亲爱的，耐心。” 不是，别在这时候藏重要信息啊！ 这个书之岸看上去像个好脾气的万事通，既然在这个问题上得不到答案，佐娅决定冒进一些。 她转了个方向问：“请问您——如果可以的话——您在成神之前是什么物种？” “哦……”书之岸的声音透着温和的理解，“每个存在成神的道路都是不同的，你无法追随我们，我们也无法指引你，但不必迷茫，我亲爱的，神明是一种经验，而非某个真理。” 祂的声音和缓：“我们曾是一缕风，一张求知的网，一碗狂热的血，一本皮制的灵魂。而此刻，我们是扩张与守旧的拉扯，是古老与新生，是巴别塔的阶梯，是倒长树的枝节。” “那我是什么？”佐娅说，“一只小狗？” “不，亲爱的，你是一颗被种下的希望。” “种下的希望？”佐娅迷惑。 静静趴在佐娅肩头的黑潮忽然涌动了一下。 “种下的，是的。”书之岸声音欢快，“被灌入的，被期待的。你来到这世上有一件使命，有一件必定要做的事，去完成她吧，在那里有你破壳的旅途。” “呃……” 可这听上去很麻烦啊！ 不会是要拯救世界吧？她不想拯救世界啊！她想回家躺在老狗的毛里晒太阳！ 佐娅的声音里透着虚弱：“我能不能当做没听到……” 书之岸发出一串滴滴答答的笑声。 “曾经知道的事将会永远留在脑海中，即使闭着双目向前奔跑，她也会成为你的尾巴。” 佐娅：“……” Emmmm…… 佐娅脸皱起来，尾巴耷拉着，浑身上下都写着否认现实。 不，她还是决定当做没听到。 一直沉默站在她身后的希巴斯汀突然开口：“我们想向你要一张游医蜂群的入馆许可。” 她突兀出声吓了佐娅一跳，回头看去，长姐神色如常，面无表情地垂眼扫过她。 这个转移话题的举动生硬拙劣，却让佐娅脸上忍不住挂了笑。 咬着下唇憋住笑，她回头对书之岸说：“对，我们有位家人被死去的神明污染了。” “啊……是的，我们记得，那位虔诚的年轻人，是的。”书之岸并未计较，随着她们说，“但请恕我们无法答应这个请求，是的。” 希巴斯汀的声线带上了真实的寒意：“那么你这一次拒绝的理由又是什么，还是时机未到吗？” “哦，不，亲爱的，不，不。”书之岸躯体中的骨殖柔和波动，“并非时机未到，而是多此一举，我们不会建议身坐书堆的人向外求学，你们已然手握救赎，是的。” 祂的想法和佐娅不谋而合，她得意地拐了下希巴斯汀，回头说：“我明白，是要我把脏器换给他对吧？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想要去那个什么医馆是怕莱尼承受不了手术后的并发症，想找个好医生保驾护航。” “啊……何等慈爱。”书之岸柔声赞美，“没关系，不必去罗萨尔的医馆，是的，亲爱的，你尽可以将他送来我们这里。” “你愿意帮忙？” 希巴斯汀突然抢话，声音有些僵硬。 “是的，是的。”祂说，“带他来吧，亲爱的后进者，我们保他不会死在神启中途。这将是你的第一个信徒，请将他当做我们的一份礼物。” “呃……不是，等下。”佐娅不由自主皱起五官，做了个仿佛听到脏东西的困惑表情：“不好意思但是——哈？” 书之岸柔和地重复：“你可以把他送来，在我们的领地降下神启，他从此将是你的。” “不是，不不不，我没有要降下神启，我只是要救他。” 书之岸再次发出那种叮叮咚咚的笑声，祂声线一如既往的柔和，可佐娅怎么听怎么觉得幸灾乐祸。 “你选择了他。” “是。” “他也选择你。” “……是。” “你要将自己的肝脏赠予他，进入他的躯体。” 佐娅已然不做声了。 “他本已进入迟暮的余烬，他的人生即将日落，黑夜中没有一颗星星，而你将飞入他的世界，重新托起太阳。”书之岸轻声细语，“亲爱的，这样的神迹，就是神启。” 佐娅：“……” c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