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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妖留下的伤。就在昨日,还有清俊出尘的小仙君蹙着秀美的眉尖,仔仔细细地为他换药,叮嘱他好生休养不可乱动。药香微苦,红衣女孩坐在床沿晃着小脚,满脸好奇地要给他喂药。——只一夜之间,那些宁静短暂的时光归于终结。他要走了。伤口挣裂,鲜血涌出。失血使得意识渐渐朦胧,呼吸也越来越困难。直到某一刻,黑衫少年毫无征兆地往前栽倒。山坡陡峭,方知渊径直滚落下去,无数树根杂草刮出血淋淋的细伤。后背猛地撞上巨岩,他眼前一黑,只觉得肺腑脊骨都被撞得粉碎,腥甜的液体呛出喉管,下一刻便咳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咳咳咳……!咳咳……”方知渊浑身发抖,他眼神涣散,低沉地咳着血,艰难爬起来。仰头,一轮明月从云层中穿出,正高悬在天顶。他模糊地暗想:啊,月出了,山路会稍微好走一些。他要走了……方知渊咬了咬牙,继续在山间疾行,身上全是血汗和尘泥。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的数不清摔了几次。他想着明天。明天,黎光升起来的时候,如今黑暗的每一寸山峦都会明亮起来,变得翠绿,变得生机勃勃。明天,山峰上的小仙君会醒来。“……”方知渊冰冷的眼瞳深处似有光点晃了晃。那位小仙君,他会倦懒地睁眼,沐着鱼肚白的晨曦,披上胜雪的衣袍。他起身,身姿纤细清瘦,他的脖颈那么柔白,松散的长发又那么乌黑。他含笑的时候,唇瓣红润,眼眸清澈。明天,他会做粥,再做一份甜甜的米糕……对,昨日他说过要做米糕的。软糯的白糕切成小块,淋上一层金亮亮的花蜜,飘着的小巧花蕊玲珑可爱。明天,他会转过那双清透的眼眸,抱起红裙小女孩儿,再和自己闲散地说几句话。语调温温淡淡,像山间的一缕云雾。……不,没有自己了。——日暮西山的时候,他听见鱼红棠赖在蔺负青怀里发出咯咯脆笑,“师父要回来了吗,他会喜欢阿渊哥哥吗?”蔺负青揉她发顶,说:“一定会。”彼时他才猝然惊醒,他在不属于自己的温暖里浸渍了太久。蔺负青纯良无邪不通世事,鱼红棠年纪稚嫩天真懵懂,可总会有个明事理的人给他泼一头冷水,把他从幻境里拽出来。他怔怔想象了蔺负青看他的眼神转为冷淡或是悲伤,拂袖对他说“你走吧”的景象,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泛起苦水来。可他释然得也快。他太习惯了,心里麻木,权当是做了场梦也就罢了。他要走了,他误入仙境,已经停留得太久。他将要坠回他的血污和黑暗里去,他没有黎明。他的短梦将醒,他的长夜未央。眼前纷杂的树影忽然开阔,月光倾入眼底。他终于穿过了这片山林。方知渊蓦地站住。他头晕目眩,瞳孔微微紧缩。为什么……他断断续续地喘息着立在昏暗的树影下,眼神阴鸷得吓人。“你还不肯放我走?”夜色覆压下的山崖上,立着一个身影。皓月当空,白袍胜雪。“蔺负青,”方知渊森寒地扯了扯唇角,嗓音沙哑得刺耳,“你的好师父还没跟你讲清楚,我是个什么东西吗。”他还想强撑着那份冷厉凶狠,其实却已经快撑不住了。重伤未愈的身体状况本就极差,这样在冷夜深山中奔走几个时辰早已到了极限,如今只是凭着心头一口热气不肯昏过去。他怕自己昏过去就走不了了。“……”蔺负青远远站在山石上,淡淡问:“你下了山,山下也是临海,你连船只都没有,如何渡海?”方知渊昂头:“和你无关。如果是来送行的就免了,你滚吧。”蔺负青轻叹。他不再低头看下面那负刀夜行的黑衫,而是抬头静静地看着天上如白瀑倒悬般的星河。许久忽然问:“那是你的星星吗?”方知渊也抬头,祸星的红光落在他眼里。他眼神渐渐失焦,说道:“是。”蔺负青:“人间星辰七千,只有它能与皓月争辉。”方知渊:“……”“世人就因为这颗星星,厌恨你,欺辱你?”“我也祸害世人。两不欠。”“你真的是祸星降世?”“我能感应到它,它连着我。”山风于无声处起。蔺负青束发的云纹发带在他身后舞动着,祸星的红光恰好落在上面,竟像血染白雪。蔺负青平静问:“真的无解吗?”方知渊心口没来由地涌上一股郁气。他用力点着自己胸膛,自嘲地嗤笑:“呵,有啊。我长生不老,活个十亿年,等那祸星陨落!这命格自然解了——”够了,无用的闲话已说的太多。他疲倦地抬起锋锐眼角,“你问够了吗!还不滚蛋!?”蔺负青道:“师父告诉我,修至渡劫的仙人有移山填海之能;而只要过了飞升天劫,哪怕是日月星辰的生灭也在一念之间。”“所以呢?”方知渊焦躁不耐,他呼吸已经渐渐不稳,咬着牙冷冷笑起来,“可笑!你难道还要激励我清心问道,成为那千年未有的飞升之——”“我会飞升成仙。”清冷的嗓音,打断了沙哑的。方知渊猛地一窒!山峰之畔,有长风掠过。年幼的蔺负青白袍胜雪,眉目清雅,背后是浩瀚的夜空,无边无际。他抬袖,白瓷似的纤指点向那颗煞赤的星辰。星光落下来时,指尖似乎也染上一丝嫣红。“到时候,我替你杀了这颗星星。”“!——……”方知渊张了张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如遭雷殛。他一时间神智空茫,竟觉得荒诞滑稽,心中低念:这人他说什么?杀什么?“你是很好的星星,我喜欢你。”柔柔软软的嗓音,清清淡淡的语气,吐出的却是惊天的字句。蔺负青自山崖上落下,他踏着夜色向方知渊走来,平静道:“别走,留在我身边,看我为你成仙杀星,好吗?”方知渊僵立不能动,疯了似的想:他说他要飞升,他要杀……星辰!?杀祸星!?他还说喜……喜欢——喜欢什么!?方知渊死死地盯着蔺负青看,只觉得头重脚轻,浑身一阵冷一阵热。他看着,他看着,看着……忽然就忍不住微微颤抖着笑了出来。——因为他竟发现,蔺负青的脸上一片镇静与自若。这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