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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死寂的天地间。那人并不是突然出现在这里,那人似乎已经在这里守了许久许久。只是无论是谁来,首先看到的必定是他的剑,然后才会是他的人。蔺负青怔怔道:“……叶剑神。”森罗石殿的残门之前,立着此地最后的屏障。这把剑名唤龙虹,无鞘,漆黑,大巧不工。乃是剑谷剑神叶浮此生唯一的佩剑。森罗石殿早就破了。是叶浮单人仗剑,独守殿门整整三日。是剑神一剑伏尸百万的血气,震慑住了这千年难遇的妖兽狂潮;也正是那千锤百炼的极致杀气,化作利剑刺入失神的妖兽识海,以另一种极端的方式镇压了数万狂躁的神魂。以金童申屠临春与玉女巫蜜为首,所有森罗石殿的神老与弟子们,都被叶浮挡在身后。蔺负青这才看到,地上绘着的是一个巨大的天元挪移灵阵。后面那些人手掌按地,正尽力将自己体内的灵气输送给叶浮。他们只能以这样的方式,为几十年间痛恨入骨的仇人,也为这几天来以血rou之躯守护他们的恩人,尽一点点微薄之力。许多人的眼眶都是红的,许多人脸上泪痕纵横,更有许多人已经双膝跪地,不知跪了多久。都说森罗的弟子,素来只跪他们信仰的神灵。但是此时,无人出言斥骂那些跪地者,森罗残破的大门后是一片沉重的寂静。同样沉默着的还有雪骨城的修士,他们望着叶浮的目光里少了森罗弟子的复杂,是更纯粹的震撼与敬佩。还是柴娥最先注意到天边来人,开口道:“是君上,君上来了。”蔺负青落在石殿门口,他望着叶浮浑身是血的身影,心里突然刺痛,五味杂陈。时光若流回到三十余年前,就是在这石殿门口……叶浮会抱着巫渺,踏着龙虹剑,大笑着劈开这宏伟殿门,走出来。那一年,雷劫之下,所有毁天灭地的光芒都将他的身影照耀。当年的叶浮还是多么年轻英俊,他的眉目是多么磊落放肆,他的神采是多么恣意飞扬。他于神老合围中抱走了玉女巫渺,他于长夜酣战中立地破境,他剑斩天雷成就半仙,他一路沐着森罗石殿仇恨的眼神与暴怒的辱骂破空而去,笑声余音久久不息。长剑在手,美人在怀。逍遥在心,狂傲在骨。如果不是巫渺后来的失踪,这位狂傲剑神也不至于变得痴痴苦苦,将五万余个日夜付之流水。他本不该如此的。叶浮在剑道上的天赋与悟性,连蔺负青都要自愧不如。然而这不世出的奇才,却将风华正好的三十年岁月,用来踏破山河,求林问海。寻找着他失散的妻子,寻找着他已经记不清稚嫩容貌的女儿,直到熬尽了心血,耗干了豪气,还依旧捧着那丝情根寻寻觅觅,寻寻觅觅。就如龙虹是一把无鞘的剑。剑无鞘,便失了半身。叶浮失了妻女,便磋磨成这般模样。身后轰隆巨响,唤回了蔺负青的神思。金桂宫粟舟逐一降落,方知渊已经回头厉声喝道:“医修!!”蔺负青赶上前:“不必等他们,我来。这四周死气杀气太重,先送叶浮进去。”叶浮缓慢地站起来,浑身都是血,分不清多少是自己的,多少是妖兽的。他面色灰败,可脸上分明带着一种很轻松的,释然而快活的神情。他冲两人摆了摆手:“不用啦。”蔺负青道:“叶剑神,你伤得很重。”叶浮咧开嘴角,眼神很平和地道:“当年渺玉女与我失散,是石殿派人追围的缘故。我曾立誓,此生不踏入森罗石殿半步。”说罢,他转身就想走。蔺负青在后唤他:“叶剑神!”叶浮抬了抬手,血从他袖处向下晕染,“对了。蔺魔君,回去不要骂申屠那小妖童,与森罗石殿众人无关,是我坚持不想走的。”他抬头时眼神有片刻的迷离,喃喃道:“这里是渺玉女的家啊。”蔺负青冷声道:“叶浮!”叶浮长笑一声,将他的龙虹剑往臂弯里一抱,“蔺魔君,方仙首,有缘再会。这回算你们欠我一个人情,就记在我那不成器的女儿身上罢。”他踏空而去。身后滴答滴答,落下几滴血。方知渊忍不住骂:“不要命的疯子!”蔺负青甩个眼刀子过去:“你还有脸说别人不要命?……叶浮伤得太重,我去追他回来。”方知渊拉住他:“鲁奎夫已经到了,柴娥等人也在森罗石殿。你该留下见见小妖童与你的下属,我去追叶浮。”“也好,”蔺负青直接解下自己的乾坤袋塞进方知渊手中,言简意赅道,“里头有丹药,你早去早回。”==========与此同时。距离阴渊再东一些的地界,栖龙岭入口的那初染秋意的群山之中。一位可怜兮兮的绿衣姑娘,正在莽莽大山里打着转儿。“这……这是哪儿啊……”叶花果抱着纤如柳叶的菟丝子,泪珠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眼眸里写满委屈,浑身抖得活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崽子。——已经多少年没独自下过虚云峰的叶四师姐,终于在这一天,光荣地体会了一把迷路的滋味。“呜呜,大师兄……救命啊……”叶四一边哭唧唧一边摸索,她也不知自己又兜了多久,脑子里已经是一团浆糊。这大山里荒无人烟不说,时不时还有怪鸟从头顶飞过,要么就是远处传来兽类的嚎叫,总把她吓得一惊一乍,如今早就精疲力尽,却还是找不到来时的路。忽然,叶花果惶惶的目光停在身前某处,只见眼前一从草叶,只是明明应是墨绿的颜色,却无端多了点点暗红,延伸向阴影之处。“嗯?”叶花果昏头转向,见那叶上落红,还迷糊地以为是不是什么珍稀药草,弯腰凑近了伸手一抹红色被晕开。她歪头眨眼,盯着自己手指上的红迹几个呼吸,又嗅了嗅……清秀的小脸顿时僵硬,然后扭曲。“啊——!血血血血血!!”扑簌簌,一群鸟儿被惊得飞离了枝头。叶四魂飞魄散,惊悚地尖叫着一蹦三尺高。她唰地后退三四步,眼泪夺眶而出,双手握着菟丝子:“谁!谁谁谁在在那里!?出出粗、粗来!”那血迹延伸的尽头树影重叠,没有半点声响。叶花果越来越害怕,终于绷不住xiele气,哭哭啼啼道:“算了,您您还还还是别出来了呜呜呜……”依旧没有动静。叶花果进退两难,小声道:“到,到底有没有人呀……?”她犹豫了好久才鼓足勇气,踮着脚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