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谁！”医务人员从外面打开门的瞬间注意到房间内的陌生人，她慎重地护着典狱长向后，招呼巡逻的警卫。 一箩筐的人冲进病房，十几名警卫手持武器对准那一动不动的两人，他们试图威胁入侵者有所反应，但吼了半天也没动静，众人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莱欧斯利从门外被人搀扶走进来，心有余悸地望向坐在床上的少年。 他看起来没事，只是脸上的冰蓝色痕迹与那诡异的竖瞳让他心下一惊。 那是什么？ “那维，来我身边，离他们远点。”莱欧斯利向少年招手，目不转睛地看他走向自己。 他一手把人压在自己怀里降低他的存在感，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入侵者的身上，那维莱特这变化其他人应该没看到。 视线回到一动不动的入侵者身上，一个人手中举着上膛的枪，另一个伸手向病床，她的手像是某种凶恶野兽的爪子一样，让人看一眼就头皮发麻。 “把他们绑起来，如有异动，就控制他们的行动。” 得到命令的警卫迅速行动，最前方的几人谨慎地靠近，后方警卫始终保持警惕，在触碰到侵入者的双臂后，立即将他们压制在地上，双手不停动作将他们捆绑起来。 那两人除了眼珠在动，身体仍保持僵直的状态。 莱欧斯利仔细盯着他们，疑惑道：“他们怎么不动？” “典狱长，入侵者拥有自我意识，但他们的身体好像出问题了。”其中一个警卫回答他。 “先把他们关起来，让希格雯看看是怎么回事。” “是。” 警卫拖着两人离开，他们临走前，关上门，留下两个警卫把守房门。 躁动的空气一时间沉寂下来。 莱欧斯利领着小孩的手走到床前，让他坐在床上。 他俯身将两条手臂压在床边，凑近观察那维莱特脸上的痕迹，瞳眸微缩。 他边摸边深思：“这好像是鳞片，那维，你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那维莱特愣了半晌才回他：“……没有。” “眼睛的瞳孔和猫咪一样，”他试图让那双眼睛呈现在灯光下，“光亮不会影响瞳孔的变化，看来只是形状类似，那维，眼睛会痛吗？” “……不会。” 他哪里想得到有人会在半夜刺杀莱欧斯利，又哪里知道自己愤怒得控制了那两个人，他本想趁着莱欧斯利起夜的时候杀了他们，但是他回来得太快了，没能下手。 不能让他发现人鱼的秘密。 “我好像在哪见过这种鳞片呢。” 这一句话惊得那维莱特骤然拽住男人的衣领。 “在哪？你在哪见过！” 焦急的声音带着不可回绝的意味，那双银蓝色的眼睛看着他仿佛都拥有了神力，莱欧斯利的脑袋麻了一瞬，接着，话不可控制地说出了口。 “敌人入侵要塞的那天，我杀了一个人，他尸体的脸上出现了褐色鳞片。” “你杀了他？为什么？” “侵入者不分敌我大肆杀人，破坏要塞，他们最终的目标是我和一个普通罪犯，他们的行为严重违背律法，擅闯要塞，已是死罪。” “他想杀了你吗？” “是。” “……”那维莱特低下头，心中波涛汹涌。 恢复行动后，莱欧斯利愣怔地俯视少年，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掌，接着双手捧起小孩的脸颊，继而看见一双含满泪的眼睛。 莱欧斯利被这表情吓得心都慌了，他着急忙慌地问：“怎么了宝贝，怎么哭了，跟我说说好吗？” “他们让你受伤了，对不起，是我没有管好……” 炽热的手掌紧贴脸颊，手指擦过眼泪，可是那泪水越哄越多，到最后竟是一发不可收拾。 他还是头一回看见那维莱特这样放肆地哭，小孩的心里似乎藏了很多事，他没告诉自己，一直憋着，在遇到自己之前应该也遭受不少苦，他被少年的情绪感染，伸手抱住那维莱特的脑袋，将他按在怀里。 “乖，这些都跟你没有关系，他们会做出这些事情有他们的理由，我们坚持我们的信念也有其中道理，世界上所有人都有各自的立场，所以才会有盟友，有敌人。” 他其实没有理解那维莱特那句“是我没有管好”，他管好什么，管那个人吗？这件事跟他有关系吗？难道那维莱特是入侵要塞的参与者？ 这些根本说不通。 肋骨受伤让他连给小孩一个拥抱都做不到，莱欧斯利推开他，勉强自己坐在病床上，左手揉弄那头柔软如丝绸的银发，他侧身凑过去，在那维莱特的额头留下安慰的吻。 “可以告诉我，那两个人为什么不能动吗？” 莱欧斯利在心里有些计较，他不会逼小孩说话，但是弄清楚这件事很重要。 那维莱特果然没有回话。 “没事，别想太多。” ＊ 审讯结果第二天八点才出来。 莱欧斯利支开了那维莱特，撑着虚弱的身体在办公室里，和扎克与希格雯商讨这件事。 扎克：“典狱长，经过昨夜的审问，我们得知那名男性是个打手，类似于雇佣兵，跟雇主没有直接联系，只是秘密交易，完成任务。这次的行动和上次要塞入侵不同，上次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杀一个叫利欧的男性Beta，我查阅卷宗，这个利欧，果然是因为拐卖人口入狱的。” “除此之外，他们其中有一个会读心的人，因为有他在，所以他们才知道您的位置，他们的第二个任务是您。” “读心？”莱欧斯利皱起眉。 “是，而且这个人不是人类。” “仔细说。” 扎克将几张照片拿给莱欧斯利看，他说：“打手交代，那些拥有超能力的家伙是人鱼，他们因为改造才变成人类的样子。另一个入侵者茱莉娅，她就是人鱼。” 希格雯抱臂说：“我查过她的身体，跟人类没两样，只是有一点，她的脖子后面，那种伤口，和那维莱特的一模一样。”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扣紧了双手，他点头示意他们继续。 扎克：“她是上次入侵要塞的参与者，但是我审讯她的时候，这女人指名要求要见那维莱特，否则她一个字也不说。” 莱欧斯利抬头望向扎克：“你认为，那维和她有关系吗？” 这话说得微妙。 扎克沉吟片刻，回答他：“有，但我个人认为，那维莱特与要塞入侵案件无关。我保留我的意见，事实如何，我会继续查。” 扎克从不会因为私情而偏离理性的选择。 他的工作不允许他放过任何一个罪犯，也不能错怪好人。 “希格雯。”典狱长点名。 “从目前的线索来看，假定他们是人鱼，那么他们身上的腺体应该全部来源于人类，有人对这些人鱼做移植腺体的实验，目的为何我暂时猜不出来，但我有个想法，之前女性失踪事件里发现的尸体中已经没有了zigong，也就是生殖腔，腺体的消失，我们知道了是给了人鱼，那么zigong呢？” “也许，他们想制造新物种，企图更换人类，替代Alpha霸权资源的位置，”希格雯若有所思地笑着，“这个假设并不夸张，实验者们的脑子都天马行空，异想天开这个词是对他们的赞美。所以，我建议让那维莱特参与进来，帮我们调查案件。” 受害者的动力可比他们强太多。 虽然是事实，但希格雯不愿意说这样冷漠的话。 典狱长沉默了很久。 挂在身后的钟表每走一针都发出令人无法忽视的声音，三个人静静地听着，连心跳都慢慢跟随起来。 莱欧斯利点头：“我昨天在那维脸上也看到了鳞片，他的确很有可能是人鱼。” 扎克同意地点头：“还有他的眼睛。” “初步判断，被改造的人鱼拥有特殊能力，从我们遇见过的人鱼看，大部分是对爆发力和身体的改造，至于那位能读心的家伙，应该属于神经类。” “我当时说那维莱特控制我，这不是假话！” 莱欧斯利下意识想回避这个话题，但很可惜，他不能。 “扎克，你没骗人，他的确能控制。” 希格雯沉思问：“你们两个，都被控制什么了？” 扎克：“身体行动。” 莱欧斯利：“他问我问题，我本来不准备回答他，但是身体不受控制跟他说了。” 希格雯：“所以，能不能这么理解，只要是他的命令，都没有人可以拒绝？” ＊ 三人的会议结束后，莱欧斯利没着急回病房，而是让希格雯用轮椅推着他，在大院里晒太阳。 秋风寒凉，他们不得不穿上外套。 男人失魂落魄地仰头看这多云的天，看这片片飘落的金黄秋叶，神色暗淡。 希格雯大概能猜出什么，但她没有立场去询问。 片刻后，莱欧斯利目光坚毅地看向希格雯，他说：“我决定，选择站在那维莱特这边，我相信他。” “要不要说个前提？”希格雯笑他。 “跟信息素无关，”想起来那100％的契合度，莱欧斯利憨笑，“也许有关，但没关系。” “我听您的，典狱长。” 莱欧斯利点头，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异常痛苦悔恨。 “你有没有觉得，来到我身边的人都过得不幸福？” “您指的是那维被改造的事吗？”希格雯很敏锐。 男人的脸色更加苍白，他的唇蠕动着，没有说话。 希格雯：“您何不这样想，那维莱特能够来到您身边，正是因为这次不美好的遭遇，如果他真的是人鱼，又没有这次经历，可能你们这辈子也不会相遇。” “你知道我……我宁可我没见过他。” “如果是他想来见您呢？” 莱欧斯利懵在原地，随后苦笑。 “我不想让他也背负我的仇恨，我害怕他会像哥哥们那样死去，他每次向我走来，拥抱我亲吻我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我的心在悸动，我是真正活着的，但这一份悸动里，又藏了太多恐惧与后怕。” “我必须完成我的任务，就算死在这条路上也在所不惜，可是把那维也拖进来，我不想同意，他太小了，又那么干净，他不能也不适合在这种肮脏地里陪我继续走下去。” 希格雯从树上摘了一片银杏叶，她转动叶茎，提醒着莱欧斯利：“典狱长，那维莱特从来不需要您的庇佑，他是人鱼，他甚至比您强大许多倍，他有他自己的意识，也有自己的追求和未来，您给他圈起来的乐园，会是他的噩梦。” 男人哑口无言地坐在轮椅上，颓然地盯着地面上垂落下来的叶片。 “我该相信他吗？” 希格雯所答非所问：“您应该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