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3-死亡是诗之歌
“我们是在秋天相遇的呢。” 坐在轮椅上的白发老头精神矍铄，单薄的身子早已失去了年轻时勃发健硕的模样，他穿着深色的毛衣，膝盖铺了一层薄毯子。 灰蓝色的眸子里已经覆上了混浊，他看不太清眼前的路，但抬头望天，也会感叹今日的阳光如此明媚。 身后推轮椅的中年人回应他：“嗯，是十月。” “你记得真清楚，”莱欧斯利笑道，“当时安保局突然把你塞给我，我真的很生气，你知道我对Omega是抱有什么样的看法，我已经做好打一辈子光棍的打算了。” “很生气地临时标记我？” “咳——” 莱欧斯利知道他的伴侣聪慧过人，这几十年来混迹于人类之中，早已将人心看得透彻，曾经都是莱欧斯利游刃有余地逗弄他，如今风水轮流转，就连典狱长也甘拜下风。 他强行解释：“都说是信息素影响了，我们可是珍贵的完美契合的AO，会爱上你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那维莱特勾起唇没有回复他蹩脚的理由，他推着人来到一处海岸边，从人工修建的小路走过来，时而能见到相伴的游客说说笑笑与他们擦肩而过，旁边伫立着一张木质长椅，那维莱特从包里取出较厚的软垫，他平整地铺在上面，然后来到轮椅边，一把抱起莱欧斯利，将他安稳地放在长椅上。 “在这里坐一会吧，难得秋天无风，多晒一会太阳。” 年迈的男人笑着对他点头。 那维莱特放好轮椅，他同样坐在长椅上，身体紧靠着莱欧斯利，他习惯性地抚摸那只充满皱纹和伤疤的手，不自觉地握住他的无名指。 上面还有他们的婚戒。 “那维，你最近都没回去，没事吗？” 人鱼的王需要隔一段时间回海里处理事务，那维莱特一直留在陆地并非因为他肩负联邦要职，而是因为莱欧斯利。 他的伴侣是个人类。 “有哥哥照看，而且近期没有大事，不要紧。” 莱欧斯利斜过身子倚靠在那维莱特怀里，他没感到有多温暖，毕竟人鱼的体温要比人类低很多，但是爱人的怀抱充满了清冽的信息素和萦绕身体的安心感，莱欧斯利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喜欢窝在他的怀里。 一如当年那维莱特还是个小孩时在他怀里索要温暖。 他们都缺失这种东西。 男人的视线来到海水一路冲向岸边激起的千层浪花，冰冷的海水化为雪白的泡沫，它们倾斜地又落回水中，跟随着风，再驶入轮回。 他忽然开口：“是因为医生给我下了最后通告了吗？” “……” 这不是一个好话题。 但是莱欧斯利有点忍不住了。 这段日子，他浑身疼得睡不着，半夜里时常发呆到天亮，但他也没觉得难熬，因为脑海里循环的都是他和那维莱特曾经的趣事。 他并不惧怕死亡。 只是他隐隐约约感觉到善于隐藏情绪的人鱼近期太过粘他，几乎每一秒都不愿意离开他。 这种状况比他十几年前病危，在抢救室出来之后更甚。 好像将死之人的感觉都不如人鱼更敏锐。 他宽慰地笑道：“之前不也是要死要活的吗，这不也一下子又活了将近二十年，你可不要小瞧你的能力，那维，我让你命令我的目的你应该很清楚。” 莱欧斯利强迫他命令自己要陪他同生共死。 这是个单箭头，只对莱欧斯利有用。 所以，在那维莱特还安安生生活着的时候，莱欧斯利会竭尽所能地生存，即使只剩一口气。 前所未有的求生意志救了他很多次，在无数个夜晚他经历身体脏腑扭曲的疼痛，他呕吐，他双腿无力再也没法站在那维莱特的身边，而现在，他甚至看不清他的精致面容。 但这都不要紧，他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再更多地陪伴那维莱特。 直到这具身体彻底腐化，再也支撑不起来他的爱为止。 但那时候也会迎来幸福，因为他终于可以陪那维莱特回家了。 他们的家可不止陆地一处。 “嗯，我知道。”他没有多说什么，因为那维莱特觉得这一刻他懦弱无比。 不敢承认事实，他蒙蔽双眼，缄口不言。 “相信我吧，那维。” “好。” 莱欧斯利回握他的手，热乎的手掌心努力温暖伴侣的肌肤。 “也不知道希格雯和扎克怎么样了，今年是几号去墓地给他们送花？” “扎克那边已经去过了，是五月，希格雯要等到下个月末。” 莱欧斯利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啊。” “如果我再早些遇见你就好了。”那维莱特忍不住伤感。 老头拍拍他的手，安慰他：“那可别，人鱼幼崽上岸只有被人类骗的份，你遇见我可是不幸中的万幸，像我这么喜欢你的，可能天底下还找不到第二个！” 他越说越上劲儿，甚至把那维莱特都逗笑了。 人类真是越活越像小孩。 “这次不是因为信息素了？” “嗯？”莱欧斯利反应了一会，他支支吾吾，“啊，唔……希格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她不是说我们相爱是天注定的，信息素只是为了让我们更快在一起，嗯，就是这句话。” 那维莱特笑他。 “那维，等我身体好一点，我们还去旅行吧。” 那维莱特愣怔：“……嗯，好。” “虽然全世界都周游了一遍，但是还有好些地方我们都没去过，”他两只手都握住那维莱特的，在脑海里无限地幻想，“你的车本都下来好几年了，我们买一个房车，自驾出去吧。然后还可以带着希格雯家的小孩一块，我挺喜欢他的，很有礼貌的小朋友。” 他指的是希格雯的儿子。 “好。” “我想起来我们去草原拍过星轨，这次要不要去更北方，如果能碰见极光就更好了，”他失落地叹气，“上次就没见到，太可惜了。” “会见到的。” 莱欧斯利心尖一暖：“那最好不过，我希望那维能看见越来越多的美景。” 他常说，陆地也是很漂亮的。 而莱欧斯利确实在一点点带他领略风光。 从他们结婚以后，每年休假都会出去转一圈。 五十多岁的时候，莱欧斯利提前退休，两人过上了说走就走的旅程。 偶尔回来看望老友，他们会带一大堆特产送给他们。 其中最不适应的就是扎克。 腼腆的正经人一边推搡，一边被他的好同事将美味的水果顺手塞进嘴里。 扎克控诉希格雯差点把他的门牙怼掉了。 莱欧斯利坐在长椅上笑得胸口震颤，他时常回忆起那些愉快的时光，总觉得老天爷对他还不赖。 当然只能说后半生吧。 呼吸逐渐融入柔和的风里。 “那维，你想好要把我带到你家哪里了吗？” 那维莱特回神，他抱紧他，回答：“还记得上次我们去过的贝壳床吗？那是我的地盘，再底下是我藏了很多年的宝贝，我们就去那里。” 人类的脆弱身体可抵达不了深海，曾经有一次希格雯捣鼓出来一种药剂，能让人变成人鱼，还没经过人体实验，阴差阳错的，被莱欧斯利喝了。 那维莱特根本不知道实情，只了解个大概，听说是希格雯的东西，他也没有多想。 所以那天他十分高兴，他带着笨拙游动鱼尾的莱欧斯利跑遍了这一片海域，最后他们来到那维莱特曾经说过的粉红色的巨大贝壳床，那真的要比双人床还要大两圈，里面有柔软的rou垫，最中央的珍珠早就被那维莱特扣下来收纳进储藏宝物的地方，他兴高采烈地拉着人躺进去，可莱欧斯利却盯上了他的泄殖腔。 果然一周一次有点委屈他了？ 最后以莱欧斯利中途失去鱼尾而告终，差点憋死的某人成功又进了医院。 只不过这次除了肺部之外，还有药剂的副作用，莱欧斯利在病床上躺了半个月才好。 “你真的很喜欢它。” “嗯，我从很小的时候，听哥哥讲灵魂伴侣的事，就梦想着能够和我的伴侣一起住在那里。” 他说得诚恳，每一个字都染上了柔和的爱。 “那你再带我去一次吧，我很期待。” “……”那维莱特半晌才意识到他的话里有话，他沉默地收紧了拥抱他的手臂，用脸颊贴上莱欧斯利的额头。 “别忘了带我去见父母和哥哥们。” “好。” “给他们带好花，父亲喜欢清酒，母亲喜欢漂亮的纱巾，艾伦喜欢篮球，艾萨克喜欢勃朗宁的书。” “好，我会记得。” “出发之前，扎克和希格雯那边也再去一次吧。” “嗯。” “我忘了芙宁娜骑士和阿蕾奇诺骑士，她们那边我不清楚需要你做什么，但不要忘记。” “好。” “好像……没有什么了吧。” 那维莱特：“要休息一会吗？” 莱欧斯利从他怀里艰难地起身，他与他面对面。 “你还是那么好看，可惜我都成小老头了。”莱欧斯利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他用右手轻抚爱人的侧脸，平滑的肌肤与苍老的手形成对比，曾经他总是嫌弃自己老得太快，他虽然拿自己打趣，但深夜辗转反侧，他真的害怕那维莱特会讨厌他。 毕竟他没办法以人鱼的角度看待伴侣。 他们的心境大相径庭。 那维莱特握上那只手，他很用力，幽蓝的眼珠从上至下，一点点将莱欧斯利的容貌烙印在脑海中。 他随着他的话，也学着逗他：“小老头就不帅了吗？” 这种时候，哭丧着脸才是辜负莱欧斯利的心意。 “当然帅气，但我还是喜欢你。” “嗯，我也喜欢你。”晶莹的眼泪在绯红的眼眶中打转，那维莱特相信他看不清他的脸。 “你说明天会不会像今天的天气一样好呀？”莱欧斯利倾身投入爱人的怀抱，他像那维莱特那样侧耳倾听他的心脏跳动的声音，搏动的节奏令人安心，他听着听着，无意识中就睡着了，他隐隐约约听见那维莱特回应了他什么话。 至于到底是什么，也许梦中会给他解答吧。 那维莱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人压进怀里，这次他不用担心是否会令他疼痛。 他曾经害怕他的死亡，每一次每一次，他都会在他的胸膛前倾听很久，直到他真正安心了，才放开他。 而这次，他把他的心跳留给莱欧斯利。 如果这样才能让他安眠，能让他做一个美梦，他愿意把这份心安留给爱人。 他缓缓闭上眼睛，任凭强忍了许久的泪珠打湿他的面颊。 “睡吧，明天一定会是晴天。” “……” “一定要做个有我的梦。” “……” “我会快点去找你的。” “……” “晚安，莱欧。” “……” “我爱你。” ＊ 联系遗体火化的事，他没有拖沓，第二天一大早就有朋友们前来吊唁。 那维莱特没有分出多余的精力给这些人，幸亏有希格雯的儿子在，才把宾客安置妥当。 吊唁的过程中那维莱特已经出发去了北方。 他抱着莱欧斯利的骨灰盒一起，第二次踏上旅途。 莱欧斯利想看极光，并且希望是他亲自带着自己去看，那维莱特当然要满足他。 这一次他去了更寒冷的地方，他查阅了很多资料，趁着天亮他跟着人群一路上山，人鱼本身御寒能力就强，他夜晚里在山上待了许久，第一天他没见到，于是他在这里等待了将近一周才碰见那么一次极光。 他席地而坐，怀里抱着木质的骨灰盒，他把它露出来一点，他自言自语：“莱欧，这应该是你和我说的极光吧，我想我应该没有认错，和图片上是差不多的。” 绚烂的青铺满了整个宝蓝色的天幕，黑暗在极光的照耀下都不值一提，山崖下是延绵至地平线的平原，众人在山顶的位置仰望天空，他们大多数人都带着齐全的设备，镜头指向天际，将这份神秘曼妙的大自然奇观收揽进来。 那维莱特安静地坐在那里，周边的人都是三三两两结伴同行，他们畅快地聊天，甚至在炉灶前围成一圈，喝口热水，谈天说地。 他和他们像是在两个世界。 但那维莱特不觉得孤独，他心驰神往，遥望星空，一如当年他们在海底拥吻，那维莱特将骨灰盒抱得很紧，他低头吻上木盒的表面，用脸颊贴紧它，温暖他的伴侣。 这里是第一站，那维莱特开车一路又回到了联邦，他带上了莱欧斯利说的那些礼物，专程去墓地拜访他的父母和哥哥们。 一家人的墓碑都在同一侧。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当初他们结婚的前一天，莱欧斯利就带他过来探望过，他和他们说了很长的话，句句礼貌，像是熟稔的老友，他称呼他们为先生夫人，但那维莱特内心很清楚，他就是在叫他们爸爸mama。 不过他还是随了莱欧斯利的恭敬叫法，他将礼物和鲜花一个个放在墓碑前，然后像人类一样深深地鞠躬，他抱着骨灰盒，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静默地在原地站了半个小时。 临近傍晚，他说：“我们回去吧。” 身后的墓碑染上夕阳的昏黄暖意，粉红色的纱巾在风中悠扬飘摇。 第三日下起了蒙蒙细雨，那维莱特单手举着伞跟希格雯的儿子约克一块去墓地。 “那维叔叔最近还好吗？这次出行还顺利吗？”约克开车载他去的，两人边聊天边走。 那维莱特将圣洁的花放在老友的墓碑前，他撑着伞鞠躬，然后回答他：“还算不错，这次没有辜负他，见到了极光。” “听说这次是持续最久，面积最广的极光，很多人都去观赏了，”他腼腆地笑笑，“要不是工作比较忙，我也想带着我的夫人一起去。” “总有机会的。” 约克望了眼他怀里的骨灰盒，怅然地问：“那维叔叔要什么时候离开？” 他从母亲那里了解过莱欧斯利和那维莱特的故事，小时候一度向往他们的感情，所以他和他们的关系也不错。 “尽快吧。”修长的手抚摸被雨点淋湿的木盒，他凝望着上面的灰色照片，微启的唇又合上。 “不会觉得遗憾吗？”他问。 那维莱特扭头望向约克：“你指的什么？” “你的生命那么漫长，明明伴侣可以寻找一个同族，可是你喜欢上的是一个人类，比你脆弱比你寿命短那么多的人类，我始终想不明白。” “生命和时间是无法衡量我们的，约克，我可以理解人类在利弊，理性和感性之间会有所抉择，但人鱼不会，我们一旦陷进去了，就没机会出来了。” 约克一愣，他笑道：“如果那个人不是好人呢？” 那维莱特：“那样的人也不会让我们陷进去。” 这好像成了一个无解的问题。 “时间再长，如果它变得虚无，生命也没了意义，不是吗？” “是。” 那维莱特在黑伞的边缘望向乌黑的浓云。 一场瓢泼大雨即将来临。 “我正在虚无之中。” 约克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目光又看向他珍视的木盒。 “不会太久的，那维叔叔。” “嗯。” 随后约克陪他去了扎克的墓地，这次他们没了太多话，他站在那维莱特身后，望着那落寞的背影，心里蛮不是滋味。 他听说过莱欧斯利十几年前病重的那次，当时他还跟着母亲去探望他了，回想起来那维莱特无视他们进入病房，冷漠的眼睛不安地望着沉睡在病床上的年迈老人，他的耳朵贴紧心脏，房间内的呼吸声都几乎听不见。 他想，如果莱欧斯利也是人鱼就好了，这样他们的故事应该是最美满最幸福，就像童话书里讲述的那样。 但是莱欧斯利曾经只是笑他还年轻，没有多说什么。 约克压下冲上喉咙的哽咽，他舔舔干涩的唇，安静地等待那维莱特和老友告别。 岁月不留人。 ＊ 最后一站，是阿蕾奇诺骑士隐居的地点。 当年她病故后，母亲为了平衡记忆，随她一起陷入沉睡。 不死的能力成为芙宁娜永生的诅咒。 她无法与伴侣一同离开，这就证明，留存在心中的悲痛会一直伴随她。 故而，她选择和阿蕾奇诺共赴死亡，等待那维莱特离去之日，再将她唤醒。 毕竟人鱼不能没有首领。 这栋别墅时常有人来打扫，是那维莱特安排的。 他推开陈旧的大门，来到客厅，两具棺材停在正中央。 他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正躺着一个少女，她的胸口插着一把银色匕首，衣服周围却没有血迹。 这把刀是那维莱特亲手插入的，这次，也由他拔出。 心脏位置的黑色洞口逐渐合拢，约莫半个小时，少女就睁开了双眼。 她从棺材里坐起身，环顾四周，最后将视线移动到那维莱特身上。 “……已经，这么久了吗？” “七十年了。” “他可真顽强。” 那维莱特带着东西就要离开：“我要走了。” “决定好了？” “对，哥哥那边也交代过了。” “我确实觉得可惜，你这样的能力是可以带领他们走向繁荣的。” “但我不是自愿的，母亲。” 芙宁娜惘然地摇头：“我知道。” “抱歉。” “你做的足够多了，一代有一代的历程，我们只是竭尽所能而已，”她的目光移向旁边的棺材，语气平静，“去吧，那维莱特。” “再见，母亲。” ＊ 是夜。 那维莱特回到他们在海边的房子里，和骨灰盒睡了一个下午，天气一般，但来了一阵大风，把阴云尽数吹散，他走到门口，抬头仰望天空，繁星密布，银河隐约流淌在天幕之中。 银钩似的月被群星簇拥，他的心情莫名地畅然起来，他穿上莱欧斯利的那件宽大的衬衣，稍微可惜上面已经没有了主人的气味，他在镜子里观望，觉得它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尺寸刚刚好。 他已经不是那个懵懂天真的人鱼了。 “走吧，我们回家。” 他用防水盒和塑料布一层一层加固，最后整体把它包裹起来，像个精致的礼物。 这就是上天给予他最好最喜欢的礼物。 那维莱特光着脚踏入沙滩，海水逐渐没过他的脚踝、膝盖，抵达腰部之后，他抱好骨灰盒，纵身沉入海水中。 银蓝色的尾巴比年轻时又长了不少，人鱼的视线绝佳，即使在昏沉的海洋里也能辨别方向，他轻车熟路地游过浅海区，在地势极低的位置开始向下方凹地游去。 这是人类不可企及的地方。 但是他曾带莱欧斯利来过。 他觉得很幸福。 他的秘密基地在很深很危险的地方，这是为了防止其他生物过来抢走他的地盘。 那里是熔岩喷发的高发地，幸好这几十年都相安无事，不然那维莱特该考虑搬家了。 一个粗粝的石柱后面正是贝壳床的影子，他欣喜地游向那里，随后打开它，将类似于垫子的软rou暴露出来。 他带着骨灰盒躺进去，这一刻，耳边无风无声，好像整个世界只有他和莱欧斯利。 那维莱特用手抚摸盒子，他暗想：莱欧，我们又回到这里了。 虽然希格雯怕我痛苦，还专门为我准备了安乐死的药，但我不打算用。 我想和你一起沉睡在这里，如果哪一天刚好火山爆发，熔岩吞噬了我们，这算不算我们融合在一起了呢？ 放心吧，我不会饿肚子跑出去，人鱼可以闭息，这完全是为了死亡而准备的。 这么说有点奇怪，应当是为了那些独留在世上而无法自杀的人鱼准备的，听说很久以前我们的祖先是如此离世，而后代也有了这种倾向，久而久之，就分化出了这种能力。 那维莱特从贝壳床上起来，他绕到支撑它的石柱上，然后使劲用尾巴一抽，贝壳床便慢悠悠从上面开始塌陷。 它即将滚落到海底最深的位置。 人鱼抱着珍贵的宝物钻进去，随后他掰断支撑贝壳的硬物，嘭的一声闷响，贝壳周遭产生了剧烈的震动和水泡，它完完全全闭合上了。 贝壳本身就极重，再加上成年人鱼，贝壳床迅速跟随惯性向海底深处沉下去。 黑暗中，那维莱特幸福地把骨灰盒搂在心口处。 这一刻，没有谁能把他们分开。 永远，永远都会在一起了。 “我爱你，莱欧斯利。” 水泡从人鱼的唇角溢出，他低头虔诚地吻上盒子表面。 然后他合上了双眼。 腮腺紧闭，人鱼平静地和骨灰盒飘荡在粉色贝壳之中。 他们随波逐流，很久很久才抵达海底深处。 这里没有生物，没有声音，没有任何干扰。 这里是他们的桃花源。 Soul of my soul， no word shall be forgot， 你是我的灵魂，你的话语将不会被我遗忘 Nor yet alone， beloved， shall we see 亲爱的，并非只有我们会看见 The desolation of extinguished suns， 太阳熄灭后的苍凉 Nor fear the void wherethro， our planet runs， 不必惧怕星空徜徉于空虚中 For still together shall we go and not 因为我们会携手并进 Fare forth alone to front eternity. 无需惧怕独行至永恒的旅程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