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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博】今天天气很好

    距离艾利奥特·格罗夫的下课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但是异客依旧没有在研究所的门口看到他要等待的人。“沙卒”一向好耐性,等待能让他在黄沙中捕获更为珍贵的猎物,但此时成年黎博利罕见的滋生出一丝名为烦躁的情绪。

    啧,讨人厌的小孩。

    索恩教授拜托他来接人的时候异客的内心是拒绝的,或许是某种不可言说的私心,又或许只是单纯的不想应付小孩,毕竟艾利奥特也不是什么嗷嗷待哺的婴儿,把他自己填饱这种事并不需要别人cao心。

    但他还是等在了研究所门口,博士称呼这种行为叫嘴硬。

    异客并不清楚为什么会身处自己的少年时光,像某种光怪陆离的梦,你可以在其中看见所有不符合普世价值观的奇怪现象。在老伊辛还存在的时光里,他也曾见到过少年的自己,但那是老伊辛术法的作用。他现在应该在罗德岛,在某个奇怪的兜帽人身边,他不应该做这样的梦。

    远处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慢慢悠悠的朝研究所大门走来,粉色头发的少年黎博利昂着头和他身边年长的学者交谈。他看起来兴致很高,睫毛颤着雀跃的弧度,嘴角压不住的笑意,钴蓝的耳羽闪闪发光。等到两人出了门,艾利奥特恋恋不舍地送别了自己的老师,才终于注意到马路边靠着车百无聊赖的高大男人。

    少年人还不能很好的隐藏自己的情绪,他皱着眉,微微抿着嘴,浑身都散发出抗拒的气息。

    “怎么是你?老师呢?”

    “应酬去了。”异客的眼神并未在他身上多做停留,坐上驾驶座点火,汽车隆隆的响。艾利奥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赶紧上去,他会一脚油门直接冲出他的视线范围。

    讨人厌的大人。

    艾利奥特抱着他洗的有些褪色的包钻进了车,把自己塞进后排角落里。车子平稳的前进,艾利奥特可以通过车内后视镜看见驾驶座上异客的半张脸,和他长的很像,如同一个人的像。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艾利奥特并不想成为那样的大人,他身上没有科研学者的气息,没有求知探索的好奇心,也没有蓬勃旺盛的生命力,只有一片虚无,黄沙一般的虚无。

    异客注意到了少年的视线,通过后视镜回望过去。少年人柔顺的耳羽颤动了一下,他收回目光,开始在自己的背包里翻找。

    “不许在车上吃东西。”

    “我没有!”

    不用看异客也能想象到艾利奥特气鼓鼓的样子,在惹人生气这件事上他获得过凯尔希的权威认证,并将其作为一个良好习惯一直锲而不舍地精进。

    后座安静了一会,之后又传出细微的声响,异客还想呛他,一颗乳白的奶糖从背后递到他耳侧。少年人的手和糖纸白成一个度,食指和手背上都有细小的伤口,那是杰出实验成果的标志,是学者的荣誉,是天才少年的勋章。

    异客身上也有很多伤痕,只不过那是屈辱而已。

    “吃糖不?科研组的学姐给的。”

    “……不吃,你自己留着吧。”

    “不吃拉倒,还不乐意给你。”

    少年把糖塞回包里,找了个舒服的坐姿,撑着脸望着窗外开始发呆。

    他包里有很多这样的糖。

    艾利奥特的少年时代不算富裕,父母并未给他留下任何可堪财富的遗产。等他跌跌撞撞地读完大学已经穷的叮当响,而他也远没有到可以工作的年纪,所幸他成绩足够好,进入科研组起码可以保证基础的吃住。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的生活基本依靠科研奖金和索恩教授总是格外偏袒他的科研经费,不至于饿死,但也仅仅饿不死而已。艾利奥特对吃食并不挑剔,反到因为经常的实验和论文顾不上吃饭,于是糖成了最好的能量来源,便宜又方便。百货超市打折的一大袋糖果可以解决他一个月的晚餐,除了不够营养之外没有任何缺点。

    有时候索恩教授会留他在家里吃饭。但问题是他的老师也是一个老光棍,没有温柔和蔼的师娘准备可口的饭菜,也没有等着离人归来的温暖灯光,大多数时候只是两个科研狂人对坐着啃面包。

    不算愉快的记忆,大概也只有异客会很偶尔的回忆起这段时光吧。

    “你晚上想吃什么?”

    “啊?”艾利奥特都做好回家啃面包的准备了,突然被问到有点不知所措。他摸了摸鼻子,想了一会,发现自己脑子里并没有太多关于食物的储备,于是只能选择放弃,“随便,你说吃什么吃什么。”

    异客没有做声,车子又跑了一会然后停进一家酒店停车场。异客领着人进去,艾利奥特还特意停在门口确认酒店名字,然后歪着头笑嘻嘻的看着旁边的黎博利:“哇,有钱人啊。”

    然后他们就因为没有预约被请出来了。

    有钱,但不完全有钱。

    于是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旁边的小餐厅。

    “我能吃碳烤沙虫腿吗?”

    “不能。”

    “那盐焗磐蟹呢?”

    “不能。”

    “凉拌仙人掌?”

    “不能。”

    “喂!我才是被请的那个,菜不应该由我来点吗?”

    异客从菜单后抬起头,眼神从艾利奥特微微愠怒的脸上扫过,然后又若无其事低下去。

    “我出钱,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嘁,讨人厌的大人。”

    异客关上菜单递给服务员,要来热水一言不发的涮盘子和刀叉,艾利奥特歪着头眼神奇怪的看着他。哥伦比亚人没有这种习惯,这是他从博士那学来的。根据医疗部的研究结果,热水并不能减少餐具上的细菌附着,但是博士依旧十分倔强地坚持在用餐前把所有餐具扔进热水里然后捞出来。

    “吃饭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任何步骤都不能省略。”博士这样说。

    温热的餐具递到异客手里,让他想起皮肤,想起皮肤下流淌的血液,想起人。金属泛冷的光泽在那时也柔和起来,吃饭应该是一件有温度的事,人活着也应该是。

    艾利奥特的表情在异客把烫完的餐具还给他时定格成了一个堪称惊悚的模样。

    “我能说这看起来像某种奇怪的邪教仪式吗?”

    异客眯着眼睛笑起来,“如果你实在不想用餐具我并不介意你出去喝西北风。”

    艾利奥特把盘子朝自己这边拖了一点,弯起嘴角露出和异客如出一辙的笑容,“我介意。”

    等我有钱了一定要把他丢到萨尔贡吃沙子,艾利奥特想。

    菜陆陆续续端上来,艾利奥特对这些稀奇古怪的食材叫不出名字,但单从卖相上看确实要比面包有食欲多了。

    “我不要喝牛奶,我和你一样喝冰美式。”

    “如果你继续喝咖啡,下次研讨会你会踮脚都够不到话筒,我保证。”

    “我快一米七了!”艾利奥特握着叉子把异客面前最大的海参——应该是海参吧,叉到了自己盘子里,“人到中年天天喝咖啡容易猝死。”

    “年纪轻轻天天喝咖啡容易没有中年。”

    “你一个大人就不能不和小孩拌嘴吗?”

    “你一个小孩不能不和大人顶嘴吗。”

    *!完全吵不过!

    “……你的少年时代一定很可怜,不然怎么这么喜欢欺负小孩。”

    “你的未来一定一事无成,否则怎么这么不尊重大人。”

    艾利奥特被噎了一下,瞪圆了眼睛气鼓鼓的盯着对面的成年黎博利。异客说的毫无心理负担,依旧悠闲地撬开磐蟹壳,剜出蟹黄和蟹rou丢到艾利奥特盘子里。

    “盐焗磐蟹,你自己说要吃的。”

    艾利奥特不是很想理他,但是吃人嘴短,不情不愿的开口:“你不吃?”

    “……不吃。”

    异客讨厌萨尔贡的一切,包括沙虫,磐蟹,还有仙人掌。

    艾利奥特没有再说什么,低头一言不发地吃着盘里的食物。

    沉默连接着两人。

    他们之间应该有很多话题可以聊。异客应该像个和蔼的长辈为年轻的后辈给出重要的人生建议,艾利奥特应该像每个少年人一样对阅历丰富的长者满怀好奇和敬仰。但是两人之间的每一次开口几乎都能戳到对方的痛处。成年的黎博利会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地很好,但艾利奥特能够感受到,就像感受自己的心跳和脉搏那样清晰。

    艾利奥特尝试过问他一些问题,比如他住在哪,做什么工作,额头上是源石结晶吗,为什么会感染矿石病,发病的时候会很痛苦吗等等。

    得到的答案很简单,没有地方住,在一家医疗公司上班,额头上是装饰品,矿石病是实验失误感染的,发病没有什么感觉。

    然后,没有然后了。

    异客并不愿意过多提及有关他的一切,答案也是半真半假。所以艾利奥特不再去问,时间会给他答案。

    晚餐结束,艾利奥特钻进车里继续抱着他老旧的背包乖巧地等着被送回家。异客系安全带的时候往后看了一眼,少年人盯着自己的指甲发呆,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

    “你每天就是穿这种衣服去参加研讨会的吗?”

    “啊?”艾利奥特有些呆滞,但很快被窘迫取代,“我有专门的西装好吗……”

    “你是指吊牌都不剪还要退回去的那种吗?”

    艾利奥特捏紧了拳头,他已经不会那么容易被激怒了。少年靠着车窗冷冷地说:“那你给我买呗。不买就别挑剔。”

    异客沉吟半晌,然后启动汽车。

    “买也行,但你要记得还钱。”

    艾利奥特当然不会拒绝。呵,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至于还钱,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他看着办吧。

    异客计划地很好,八点之前把这个讨人厌的小鬼送回去,他还能赶上接索恩教授回家。但是显然异客低估了少年的自己猫嫌狗厌的臭脾气。

    这个不干那个不爱。西装嫌太正式,衬衫嫌太显老;黑的不穿,白的不看,其他颜色嫌轻佻。带装饰的说花里胡哨,不带装饰的说寡淡无味。马丁靴穿着笑嘻嘻地走了两圈,满口满意喜欢,等要付钱就说自己不要了。最后往店里的沙发上一瘫。

    “是你要带我买的,我可没求你。”

    异客捏着衣架似笑非笑,金属杆上隐约可见金色的电流。

    “……矿石病在为感染者带来痛苦压缩其寿命的同时也有一些显而易见的好处。大多数感染者能够以自身为媒介施展一些古老种族才能掌握的术法。虽然大部分依旧需要合适的法杖来保障术法能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但某种程度上也为感染者提供了一种自保的方式。”

    艾利奥特听的云里雾里:“……跟我说这些干嘛,我又不是学医的。”

    “我的意思是,”异客笑意更深,“如果你继续挑三拣四,我不介意把你电晕了送去科研所当大体老师。”

    艾利奥特:“………”

    在?未成年人权益保护,有人关心一下吗?

    购物结束已经九点多钟,异客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心累过,他现在只想把这个小鬼团成团踹到路中间像风滚草一样有多远滚多远。

    艾利奥特把最后一口冰激凌塞进嘴里,确定塑料杯子里再也搜刮不出下一口之后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将垃圾扔进了垃圾桶。

    “我吃完了,可以回家了。”

    所谓的家其实是索恩教授帮他向科研所要的一间老式公寓,不大,住他一个人足够了。因为艾利奥特还未成年,所以公寓挂在索恩教授名下,老师偶尔会来帮他收拾家里。

    艾利奥特大部分时间住宿舍,有时候在实验室打地铺,只有逢年过节才回家待两天。幸好哥伦比亚的秋天足够干燥,不至于个把月不住人就让蘑菇鸠占鹊巢。

    “地方就这么大了,介意的话你可以出去住酒店。慢走不送哈”

    “没事,我不介意。”

    我很介意。

    但是艾利奥特忍住了没说,毕竟购物才花了人家不少钱。

    家具都染了灰,地板一踩一个白脚印,空气也有些呛人。异客走进去把客厅的窗户打开,然后打开了排气扇,扇叶呜呜地响,尘封的房间有了转醒的迹象。

    艾利奥特拖着大包小包进来,吃的喝的用的沉甸甸地拉扯着他。上次离开时他清理过冰箱,现在简单擦擦就能用。

    “要喝水你自己倒,杯子水壶都在桌子上。”

    确实,不是他说异客都认不出那堆灰蒙蒙的东西是茶杯和水壶。大概又是某个超市打折兑换的廉价用品。

    异客接了点水勉强给自己收拾出了一把干净椅子,坐着看艾利奥特把一堆东西都往冰箱里塞。

    “把蔬菜放进冷冻室是因为明天想吃蔬菜冰淇淋吗?”

    艾利奥特从打开的冰箱门后面探出半个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异客熟视无睹:“鸡蛋也可以放进冷冻室,以后它叫冻蛋,你就叫笨蛋。”

    “水果也放冷冻,明天起来解冻了还可以放生。”

    艾利奥特“啪”的一下关上了冰箱门,少年又羞又愤,脸颊染上晚霞一般的红色。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又没人教过我,我怎么知道!”

    没有人教过他。

    父母去世的时候他才六岁,他在福利院生活了七年,后来又一个人在科研所过了三年。有人教他星体与星荚,有人教他能量与源石应用,还有人教他电力与生物能源。但是没人教过他蔬菜要一顿吃完,没人教过他空腹不能喝咖啡,也没人教过他睡前吃太多糖容易失眠。

    他现在十四岁,十四岁的孩子应该是怎样的呢?早晨会被母亲唤醒,桌上会有营养丰盛味道可口的早餐,而父亲会早早地站在玄关口等他吃完饭送他去上学。他不用思考蔬菜应该放在冷藏还是冷冻,也不用关心洗完的衣裳有没有及时地收回来,更不用cao心晚餐要怎么准备。艾利奥特应该这样长大,但他也无比清楚还有许多小孩活不到十四岁。

    战争,暴乱,天灾,源石,所有的一切都能轻易摧毁一条生命。

    他没有立场抱怨谁,但也同样无法将自己艰难的成长历程视做理所应当。他只能不停地学习,不停地研究,只有这样他才能摆脱如影随形的孤独。

    源石工程与应用学的天才,当他回归生活时也只不过是个乱七八糟的少年。

    艾利奥特睁着水光粼粼的眼睛看着面前的黎博利,呼吸急促,胸膛大幅度地起伏。但他又很快平静下来,蹲下去将他塞到冷冻柜的食物又扒拉出来。

    “我自己会查怎么放,不用你教。”

    “生活常识很重要。”博士曾经这样对他说过。那时候他在做什么?啊,对怎么保存一块即将融化的奶油蛋糕犯了难。

    哥伦比亚研究所最年轻的天才科研员,沁礁黑市令人闻风丧胆的沙卒,连怎么处理一块蛋糕都不知道,说出去只怕会让人笑掉大牙。

    可异客在那一瞬间怎么也想不起来应该如何处理。

    他的人生好像一直在被很庞大的事情占据,年少时是轰鸣的源石机器,后来是萨尔贡的大火,他的目光很难为生活中的琐事停留。当一切尘埃落定,他的过往连同精神和王酋一样被烈火焚烧殆尽,只剩一地灰烬时,他忽然意识到他已经忘记要怎样正常的生活了。

    “人们总是要为活着找一个目标,往大了说可以牵涉到种族,国家,往小了说是家庭,个人前途。他们还热衷于将这些目标划分三六九等,哪些是伟大的值得称赞的而哪些是鼠目寸光,是狭隘幼稚。”博士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带上了不易察觉的笑意,“但是很多人忘了,活着就只是活着而已。你看过的每一次日出,见过的每一条河流,闻过的每一次花香,这些都是活着。你不需要为了任何目的,你也不需要达成任何人的期望。你睁开眼睛,呼吸,吃饭,完成一些在现在在未来或许有价值或许没有价值的工作,然后睡觉,等到下一天太阳升起。这就是活着,这很重要。”

    异客不能理解,他甚至在那一瞬间怀疑这样的活法是否有意义,行尸走rou一般的生活是否有存在的价值。

    博士似乎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不知道从哪顺来的银餐叉,举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从他手中端着的瓷盘里切下奶油蛋糕的一角。

    “你知道保存蛋糕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

    博士将那一角蛋糕塞进了自己嘴里。

    “是吃掉它。”

    “你会成为谁不是由你所计划的那些虚无缥缈的未来决定的,而是由你现在、你此刻正在经历的每一个瞬间决定。未来无法撼动过去,但现在会铸成你每一个未来。”

    “艾利奥特,如果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着,那就为了活而活。为了你还在呼吸的身体,为了你还未停止跳动的心脏。”

    异客出神的时间有点久,久到艾利奥特甚至怀疑他睁着眼睛睡着了。

    “喂!”

    异客眨了眨眼,面无表情的看向他。

    艾利奥特摸了摸鼻子,如果可以他也不想问他,毕竟这个大号的自己嘴真的很毒。他拎着一小袋薄荷叶和迷迭香,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香草。

    “他们说这些常温保存就行,但是我经常几个月都不回来,不会坏掉吗?”

    异客没有回答,只是盯着这一小袋东西看,看的艾利奥特都有些不耐烦了。

    “算了,还是都扔冰箱吧。”

    “……你去二楼找吉娜太太,把这些食材都给她,再给她一笔钱,让她每天做饭多给你准备一份。你每天最多晚上回来吃一顿,花不了别人太长时间。”

    “可是……不是……我觉得,额。”

    艾利奥特难得的结巴了半天也没把话说清楚。他知道吉娜太太,她很喜欢做饭,还经常做一些甜品。但因为子女都是公司职员,基本上会在公司解决一日三餐,很少陪她吃饭,所以只能自己消化或者送一些给楼上楼下的邻居。科研所放假艾利奥特无处可去只能窝在家里时经常能收到吉娜太太送的食物。他想问异客怎么知道她的,但是一有这个想法就知道自己在犯傻;又想说麻烦别人不好,但是吉娜太太好像真的很喜欢做饭,她非常乐意和别人分享自己亲手做的食物;最后想说自己没那么多钱,但是思来想去这一年好像确实也攒了不少钱,虽然没有仔细算过,但是只负责日常吃喝的话还是足够的。于是最后支支吾吾了半天,僵硬地挤出三个字。

    “为什么?”

    他也曾问过博士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简单,为什么这么不费脑子。这和他记住的公式定理大相径庭,与萨尔贡肮脏腐烂的阴谋诡计毫无可比性。如此直白,以至于异客会怀疑这是一个圈套。

    博士却只是看着他笑。

    “今天天气很好,要出去走走吗?”

    “你还可以送给吉娜太太一些小型机器人,扫地,收拾厨房,或者只能报时,都可以。她会喜欢的。如果你还想邀请索恩老师一起吃饭,你也可以麻烦吉娜太太专门做一顿饭,但是记得自己买食材还有给别人报酬。”

    “……”

    艾利奥特无法理解。他从未在吃食上计较过,只要是能填饱肚子的他都不会挑剔。但客观来说,如果每天能拥有一顿正常的晚餐,那是一件极富有诱惑力的事情。

    他还在长身体,如果他的父母还活着会这样告诉他,他需要营养丰富的饭菜和足够的睡眠。

    艾利奥特还在出神,但异客已经起身准备离开。快十一点了,任何生物都到了该休息的时间。在他刚进门时艾利奥特务必希望这个讨人厌的大人不要留下来,但是当他真的要离开时艾利奥特却叫住了他。

    “你没有其他的要说了吗?”

    其他的吗?似乎有很多,但又好像不是那么多。

    异客回头看他,艾利奥特无法形容他此刻的神情。他们之间隔了漫长的光阴,一个在海面,一个在海底。当水面开始荡起涟漪,艾利奥特发现他已经看不清黎博利的容貌。

    “艾利奥特。”

    这是异客今天第一次念出这个名字。他曾向博士表达过他讨厌这个名字,那代表着他的无知和天真。每当他回忆起这个名字,都在提醒自己的懦弱无用是恩师死亡的帮凶。

    博士在看一本不知从哪个干员房里搜剿的小说,上面清晰地印着《沙卒与巴别塔恶灵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他学着小说里的台词拿腔拿调地念:“爱和恨都是过于炽烈的情感,唯有遗忘才是毫不在意。”他从立起的书上露出一双略带笑意的眼睛:“你对这个名字是爱还是恨呢?”

    而现在,艾利奥特·格罗夫这个名字的具象化站在他面前,他一无所知,天真到让人厌恶。

    异客似乎思考了很久,但或许也只过去了几秒。

    “明天天气很好,你应该出去走走。”

    异客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博士办公室的采光很好,以至于他在睁眼的一瞬间被阳光晃得暂时性失明。不远处,博士靠在办公桌旁朝他笑。

    “看来休息的不错,华法林的新药效果还行。”

    作为一个合格的助理异客现在应该立刻起来收拾好自己然后辅助博士工作,但他罕见的有些“消极”。他慢吞吞地坐起来,慢吞吞地看向博士,甚至说出口的话都像被按了0.5倍速。

    “博士。”

    兜帽人无奈地摊手,走到黎博利面前,然后被抱在了怀里。

    异客的动作很轻,头埋在博士胸前,像一只缺乏安全感的雏鸟。博士没有拒绝他,也没有询问他梦到了什么,只是安静地被抱着。透过异客身后的窗户可以看见罗德岛本舰外成片的花海。

    “今天是个好天气。”黎博利说,“您曾说过要将干员宿舍的被子拿到甲板上晾晒,今天很合适。”

    “好建议,我也觉得今天这个天气很合适。要一起去吗?”

    “乐意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