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是你的

    情事过后，叶舟为他清洗完毕就搂抱着他不肯撒手。

    凌云看着眼前清隽的青年，一时也疑惑叶舟是怎么养成这样表里不一的恶劣性格。

    像是一颗汤圆，看起来白白净净、软软呼呼，然而切开确是芝麻馅的。

    虽然芝麻馅很甜。

    深夜让凌云想起了些往事。

    叶舟的兄长叶帆十六岁那年会试，成了皇帝钦点的状元郎。

    彼时的太子并不是凌云，而是皇后嫡子凌修，帝后二人对其报予重望，当时已定了将叶帆做他未来储臣。

    皇帝竟直接让叶帆做了御史中丞，而御史大夫正是皇帝最信任的老臣。

    叶帆可谓出尽风头，他虽出身于叶家，但毕竟只是庶子。16岁中进士已是天纵奇才，然而一入仕便官拜四品更是前所未有。

    然而萧贵妃得知了此事，便截了胡。

    萧贵妃正是凌云母妃。萧家手握兵权，塞北一带更是萧家的大本营，若无战事则万事大吉，一旦塞北外族作乱，皇帝必定只能倚仗萧家。

    皇帝与萧贵妃在那时可谓剑拔弩张，朝堂上文臣与南方出身将领皆归皇帝，然而北方将领惟萧家马首是瞻。萧贵妃此前曾与皇帝谈判，她要做皇后，凌云要成为太子，继承大统。

    然而皇帝拒绝，二人谈判破裂，朝堂上党争更甚。

    萧贵妃直接带着凌云搬出了皇宫。这于皇帝是奇耻大辱，然而塞北匈奴作乱，萧家守着塞北门户，他也只能强忍不发作。

    她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向叶家要了叶帆一母同胞的弟弟叶舟进萧府做凌云伴读，必须日日陪伴，不可懈怠。叶家本就不信任叶帆这个与他们一向不睦的庶子，将叶舟送去萧家也算两头押宝了。

    叶舟是叶帆一母同胞的弟弟，二人先前在叶府受尽冷遇，全靠对方才能勉强生存。

    叶帆得知此事时，木已成舟。不日便向皇帝辞了官，皇帝知他难处，也并未责罚他。

    凌云那年才十二，听母妃向他陈述利弊时，才知自己不得不日日同一个六岁幼童相处，一开始颇为不耐烦。

    然而后面凌云却和叶舟处的不错。他虽长叶舟六岁，然而对方少年老成，二人竟也有许多可聊。

    凌云性格骄矜，然而叶舟却温和，从未同任何人置过气。

    他一向知自己性格高傲，瞧不上的人便是戏也懒得做。

    亲近自己的人除了母妃外，皆是于自己有所求，此时有人与自己真心交好，一时也颇为珍惜起来了。

    两个小孩渐渐相熟。叶舟很聪明，在人前总是恭敬无比，然而二人独处时总笑着唤他“凌云哥哥”，有时十分欢喜，便叫他的表字“玉恒”。

    叶舟八岁生辰那天，不慎落了水。

    那是个冬天，叶家举家回南方祭祖，叶舟便是在萧府过的八岁生辰。

    母子连心，萧贵妃知凌云对这个难得的朋友有些上心，便命人好好筹办他的生辰，还赏了他许多孩子喜爱的小玩意。

    凌云看着叶舟向母妃拜谢之时便有些想笑，他们母子二人都差不多，对于没兴趣的人实在是太疏于了解。给叶舟这些小孩子才爱的东西，待叶舟回府就会被束之高阁了。

    直至晚上，他们回房的时候，走在长廊上，凌云身后的叶舟便跌了下去。

    凌云只听到“咚”的一声，一转身，叶舟的身影便淹没在了重重夜色里。

    他几乎是立刻跳入湖中。

    他抱着叶舟小小的身子浸在刺骨的湖水中，怀里的小孩没有一点点动静，仿佛已经死去。

    待他拖着的叶舟上岸，萧贵妃才匆匆赶到。

    “我的儿子，如果救不了人还将自己搭进去，未免也过太可笑。”她高傲地抚了抚自己因为奔跑而凌乱的步摇，命令下人带他们去诊治，随即便离开了。

    但是凌云看到母妃的贴身宫女紧紧地搀着她，仿佛是怕她跌倒一般。

    内侍张任本打算接过已经晕过去的叶舟带他去诊治，但凌云拒绝了。

    他接过下人递过来的大氅，将叶舟一裹，自己将他抱着去诊治。

    他那年十四岁，抱一个八岁幼童十分轻松。

    叶舟整整半个月都昏迷不醒，一直不见好。

    凌云便越发有些不习惯身边没有一个脾气温和的小孩陪伴了。最后甚至让萧贵妃将宫内御医召来诊治。

    有时他竟还有些失眠，稀里糊涂睡着之后，便会梦见叶舟那晚在水中一动不动，任凭自己死去的样子。

    叶舟发烧糊涂的时候，一直喊哥哥，凌云最后还是准了叶帆来看他。

    叶帆甚至去找了萧贵妃，愿意成为萧家家臣，只要能带叶舟离开。

    十八岁的少年对对多少世家抛出的橄榄枝不屑一顾，然而他此刻却甘愿放弃自由与尊严换得至亲相伴。

    凌云眼中的对手不多，但叶帆一直是其中之一。

    母妃早与他讲过这种不爱权却善于弄权的人的危险之处，但在凌云看来，这样危险的对手让他兴奋不已。缺乏真正对手的人生是多么无趣啊。

    尤其是对方眼中尽是屈辱，没有任何筹码与他们母子二人谈判的时候，凌云那一刻就改变了主意。

    他相信他的母妃也是。

    他们母子二人同样的恶劣，因此对于这样有用又有趣的对手，萧贵妃和凌云都不想毁了他。

    这样的人，永远不会甘心服从于任何事物，将他留在萧家是一大隐患，不如放虎归山，看看他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皇帝若敢用他，便让他试试吧。

    凌云敢这样做，是因为他有足够的自信不会输。

    于是他主动退了一步，叶舟仍是他的伴读，但可回叶府居住。

    那之后整整一年，叶舟身体都不大好，常常生病，很多时候喝了汤药都不见好，脸色总是苍白如纸，他看着总觉得不大舒心。

    思及此，他忍不住将身子转过去，想确认青年一切安好。

    青年面色红润，唇边甚至还带着些笑意。

    有些忍不住地将手覆上他的脸，叶舟却在此刻睁开了眼。

    ......

    有些丢脸。

    “玉恒哥哥”他握住他的手，将他放在心脏的位置，“我是你的。”

    叶舟凝视着他，那么温柔。

    原来他还在害怕啊。

    “小舟，我虽爱权，但也不是什么都舍得为之丢弃的。”

    凌云现在已经明白，自己曾经不可一世的傲气一定会全折在眼前的人手中。那些他不愿与人言的心里话，如果能让叶舟舒心，又有何难言？

    “叶舟，我爱你。”

    他吻了叶舟的眼睛，像是一个承诺一般。

    叶舟的爱很多，所以能爱很多人，他爱凌云，但也爱兄长。

    但凌云不是，他一向情感淡漠，玩弄权利之外能爱人已是不易，除了叶舟，他还会剩什么情感呢？

    凌云从小认定的事物，一定要彻底属于他，他才甘愿为之付出。

    他选定的爱人，不仅要爱他，还要与他并肩，替他分忧。

    但这样强大又美好的人会甘愿彻底属于另一个人吗？

    在知晓了他可怕的控制欲之后，还敢停留在他身边的人，只会是叶舟了。

    “玉恒哥哥，睡吧。”

    叶舟知他又在多想了，便轻拍着他的背，安慰他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