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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IF-一双人 】

    

【番外:IF-一双人 】



    【番外:IF-一双人   】

    【孕】

    “你真不干了?”局长手里捏着宋景行的辞职申请,颇为可惜地问。

    生着张周正俊脸的男人颔首:“我想把重心放到家庭。”

    “唉。你要是个野心大、没这么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前途无量......也罢,随你。”两壁白色斑驳的局长叹气,“那我就帮你走流程吧,脱密期也要好久。等正式离职,你太太估计都能生二胎了。”

    宋景行准备回家时收到家里保姆发来的短信:【宋先生,太太又吐了,医生来过了。她刚刚念叨了一句想吃菠萝包,让张姨去买吗?】

    【不用。我知道她想吃哪家的,一会就一起带回来。】宋景行回。

    白露很喜欢菠萝包。宋景行知道为什么。

    她回白家后刚刚开始上中学那会儿,宋景行偶然发现她似乎被校园霸凌。胆怯的女孩子低着头,像只落水后湿漉漉的雏鸟。宋景行于心不忍,送她回家的途中给她买了一个菠萝包。两个人的缘分就从那开始。

    两个人都是温和内敛的人。宋景行知道白露不是想吃菠萝包,单纯是想他了。

    宋景行在他们恋爱时常光顾的那家店捎了两个,车子开到别墅门口时他伸手摸了摸——热腾腾的,口感应该没有差太多。

    他进门时白露正在看自己的稿件,见他今天这么早回来,还有些惊讶:“老公——陆姨,你告诉他啦?”

    “我让她们有事一定告诉我的。”宋景行走过去拥抱她,“吐了几次,宝贝?”

    即使这些年一直在调理,自幼就身体不好的她,这胎也还是怀得很辛苦。

    “比刚怀孕的时候好多了。”白露安慰担忧的丈夫,“医生说十几周的时候大概率不会孕吐。”

    宋景行心疼地看着消瘦了一些的她:“辛苦了。”

    两个人爱的方式也相同:为对方着想,想多为对方付出一些。

    白露眷恋地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为了我们和宝宝,都是值得的。”

    他请来照顾她的两位保姆已经相当娴熟地回到保姆房,于是宋景行摸着她的脸,一点点地亲吻她,向她坦白辞职的事情。白露有些惋惜,但也表示理解:“这些爸妈不会再念叨你了。”

    宋景行的父母非常喜欢乖巧的儿媳,两个人订婚时就阔气地送了白露一箱子金条,还一直催宋景行顾点老婆,别再呆在平城的刑侦一队里。

    “嗯。”宋景行轻笑,“我也不用再天天想你了。”

    二人是在白露十八岁那一年在一起的,现在已经相恋八年、结婚三年,感情稳定得令人感觉不可思议。两个人还没准备要孩子的时候,宋父私底下还问宋景行:“你俩这相敬如宾的,不会还没上过床吧?”

    怎么可能没有。刚开荤的时候两个人几乎每天都做,只是宋景行怕意外怀孕打乱她人生规划,早早结了扎。

    只是这些年宋景行偶尔会担心自己在床上太无趣。

    他不看片,对这些事情上的花样了解得不多。但他几年前参与了一个案子,找证据时他不得不仔细观看了犯罪嫌疑人手机里的性爱视频——某种程度上令他,呃,大开眼界。

    好友曾经评价过:“你们谈恋爱谈得像俩老头。”

    他们的婚姻,缺乏刺激与激情。宋景行总是想给她更好的,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夜晚,睡在身边的妻子手摸上他的小腹:“老公......”

    宋景行握住她的手:“怎么了?宝贝。”

    她不说话,缠缠绵绵地亲他。他们一个月没有亲热过,宋景行不禁也有些动情,护着她的小腹回吻她,在她触碰到他完全勃起的性器的时候猛然清醒:“露露,不行!”

    激素让她情绪变得敏感,宋景行当然抱有充足耐心地给予她安抚的吻和话语。他的小姑娘最终占有欲十足地握了握他那玩意儿:“我的!”

    宋景行失笑:“宝贝,这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她压着他咬他的下巴:“那你是我的!”

    “永远是你的。”宋景行吻她。

    白露的性欲得不到纾解,宋景行就也不自慰,和她一起忍耐。好在孕早期白露就这么一次提出想做,其余的夜晚,已经离职的丈夫总是轻轻拍着怀里的她哄她入睡。

    医生和宋景行说“情绪问题会导致您太太身体上也有妊娠反应”,宋景行想到她严重的孕吐,结束手头那个案子便立刻选择了辞职。

    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白露更重要。

    大概是他有点把她惯坏,又被激素影响,她偶尔有些小脾气,间歇性磨他几下。很快情绪下去,柔软的心肠就让她开始内疚刚刚不讲理作他的行为。她眼眸里都是泪,低着头:“对不起,老公。”

    他很早就意识到:决定试着和他在一起对白露来说是一件花费了很多勇气的事情。两个人刚开始交往时,宋景行花了很多时间让她完全信任自己。童年经历给她造成的创伤让她容易反复无常地保持戒备心,为了他伸出去的手,她选择走出了自己的安全地带。他知道白露总是用那些忍住的情绪折磨她自己,她对他发脾气、流眼泪,他反而觉得松一口气——这也是信任他的一种表现。

    “宝贝,我不在意,甚至很开心能接受你的坏情绪。”宋景行总是不厌其烦地同她说,“别把情绪憋在心里,你可以随心所欲一些。相信我,露露。我永远爱你。”

    她甚至会因为被爱而流眼泪,宋景行总是在这种时刻同她交换许多吻。被他爱的人需要,也让他觉得幸福。

    白露怀孕第四个月的时候,拿到一切正常的体检报告的二人尝试了同房。前几次的时候自知尺寸不太常人的宋景行没有选择插入,只是给她口。等又过了半个月,他才放心遵循她的要求进入她的身体。

    坐在他身上的白露舒服得软了腰:“啊......景行......”

    本来想用这个姿势方便她自己控制深度的,宋景行生怕她没力气一下子吃下去太多,忙扶着她改成了面对面侧躺着插入的姿势。恋爱后他们从来没这么久都没做过,宋景行辛苦地克制着深度和速度,英俊的脸上都是薄汗。

    他回想起他们两个人的第一次,那回也是这样,对他来说好像是一场战役。

    他知道,白露所受的辛苦是他的数倍。

    “老公,再cao快一点......嗯——”

    丈夫有力的腰臀耸动,被死死咬住的粗大性器快速顶了两下她xue里的软rou。白露颤着身子,被久违的快感浇了个透。宋景行粗喘着气,抽出来撸动几下,射在了避孕套里。

    尽职尽责的丈夫清理好了一切,随后亲吻着她,陪她入睡。

    “老公。”躺在床上白露捧着自己的rufang,“这里突然好胀。”

    医生说部分孕妇四五个月就可能分泌乳汁,宋景行准备了挂脖式的集乳器给她。他正欲起身去取,被害羞的妻子拉住。

    “不要那个,要你。”她羞得紧,撒娇,“帮帮我嘛。”

    宋景行心领神会,耳尖发热。纵使有个正当的理由,吃妻子的奶这种事对他来说还是有些超过。

    “好。我帮宝贝......吸出来。”

    他握着她的乳rou,低下身子含着奶尖吮吸。rufang变得敏感的白露轻喘着,抱着他的头:“景行——”

    甜的......乳汁。

    “这边还涨吗?宝贝。”宋景行抬起头,问她。

    白露摇头,犹豫了一下:“......是什么味道?”

    宋景行轻笑,埋头从另外一侧吮出来一些后,同她接吻。

    她脸颊红红:“好吧,我知道了......”

    宋景行微笑着,又吻她:“嗯。”

    他们都太保守,在床上很少有这种情趣。拥抱着睡在一起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也许以后可以有类似的尝试?

    宋景行注视着白露熟睡时的面庞,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动作温柔地抚摸着她隆起的小腹:那里孕育着他们幸福的未来。

    【浪漫私有】

    “......喂。”十六岁的纪寒从钢琴前站起身来,看着哭得满脸是泪的小女孩,久违地体会到了手足无措的感觉,“不至于吧?”

    他只是问了她一句“有事”而已啊!

    小女孩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纪寒努力听着那像是吃了满嘴烧饼的话,面部表情抽插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不耐烦地说:“哭得好丑。”

    她一下止住了哭泣,湿漉漉的乌瞳盯着他。

    纪寒不明白为什么她看自己的表情像看个救命恩人:“你到底谁?”

    “乌——”她忽然改口,“我叫‘白露’。白色的白,露水的露。”

    “白家那个小孩子真是可怜,被拐了好不容易回来,爹妈却都不喜欢她的。”——母亲的话语出现在纪寒的脑海。

    所以这么爱哭、看起来这么瘦弱啊......

    他心里某个地方触动了一下,他想起来自己口袋里有一条手帕。

    *

    看着满脸失望的女友,纪寒适时地把甜筒递过去:“说你会有落差,你不信。”

    “都这样了......”白露委屈,“就别说我了。”

    “不是说你。”纪寒在她面颊上轻吻一下,“没时间失望了,露露。只是甜筒要化了。”

    “啊?啊——那第一口给你!”

    这是白露上大学的第一年。两个人趁着暑假,完成了去年因为戴淑云去世而没有顺利进行下去的旅行。白露听说这个消息时正在和纪母吃饭——她和纪寒确认了关系后搬到了他家,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自杀。纪家人怕她受惊吓,连着好几天都在安慰她,后来戴淑云和她弟弟火化、下葬,结束了期末周的纪寒也全程陪着她。只是白露到底是情绪受了点影响,纪寒只是陪她去羊都附近散了几天心,没有按原定计划跨国旅行。

    他们第一次有这么长的旅行。旅行对于合拍的人来说增进感情,对于步调不同的人来说则是分手的催化剂。

    好在他们相当合拍,富足的经济状况和稳定的感情也带来了余裕感。

    旅行结束回到羊都后,二人顺路去了一趟纪家,启程回他们自己的家时已经是晚饭时分。纪家父母留他们吃了饭再走,纪寒说预定了餐厅,婉拒了他们。

    “纪寒。”白露看了眼手机,“今天是七夕节欸,我们先一起去买束花,好不好?”

    纪寒摸了摸自己裤子的口袋,确认了什么:“好。”

    两个人找了附近的三家花店,却被告知玫瑰均已售罄。天色渐晚,他们去纪寒订的餐厅吃了晚饭,白露笑眯眯地将配餐用的可食用花朵喂给他:“呐,这算花!七夕节快乐,男朋友先生!”

    纪寒被她无厘头的行为逗笑,配合地张嘴:“七夕节快乐,女朋友小姐。”

    白天都在飞机上,二人都有点累,餐后叫了司机来接。纪寒手上拎着行李,白露在前面开门,屋子里黑黢黢一片。

    似乎有点玫瑰的香气。

    白露边往里面走边纳闷:“家政公司换香薰了吗?”

    下一秒,她的眼前亮起。

    房间的地板上、家具上堆满了三色的玫瑰花,连玻璃窗和墙壁上,都有拼成他们英文名和爱心形状的玫瑰。

    “白露。”

    还处在震惊中的白露懵着脑袋回头,看向男友。

    纪寒从口袋里取出戒指,单膝下跪。

    “我想过很多次怎么和你求婚,也一直在考虑这时候应当和你说些什么。抱歉,我实在不是什么太浪漫的人。所以我买下了附近所有的玫瑰。也许与浪漫画等号的节日和花朵能弥补我的言语上的不足。”他说,“那你......愿意嫁给我吗?”

    “纪寒!我、我......”她神情恍惚、像只被打到脑袋的傻兔子般,比他还要手足无措地扑抱着他,眼泪直掉,“怎么可能不愿意啊!”

    “笨蛋。”纪寒无奈地帮她擦眼泪,语气和动作都温温柔柔的,“好歹先收下我的戒指吧?”

    她咬着嘴唇,注视着他托着自己的手给自己戴戒指。

    白露举起手,看看那枚戒指,又激动地看着他,喊他的名字:“纪寒!”

    纪寒很熟悉她这种眼神。明亮的、蕴含着爱与光芒的,从她的视线第一次落到他身上,就从来如此。那光辉似乎也感染了他,叫他情不自禁,也开始走向她。

    “露露。”纪寒搂着她的腰,唇瓣落在她的眉心,“我真希望你理解你对我有多么重要......”

    她听过带着歉意的纪寒母亲提起的他的幼时,也在许多同眠的夜晚里听到封闭情感的他偶有的自我刨白。

    白露低下头,亲了亲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纪寒......我们是一样的。”

    即将到来的异国恋让二人有些忐忑:纪寒已经大四毕业,申请到了美国某个名校的MBA。等月底,他就要去美国了。

    白露完全理解并尊重他的决定。纪寒是个野心家,在纪家的帮助下,他自己的互联网公司大有一飞冲天之势,为了应对未来,他的确需要提升自己。刚进入大学的白露已经出版了两本小说,稿约不断,她也必须付出很多精力在学业上,用以保证自己的绩点不被任何人超过。

    他们接受要分开这件事。虽然都不认为忙碌和异国会导致分手,但纪寒依旧选择用求婚给她给坚定的底气和信心。

    “好了。”纪寒摸着她的指环,弯起嘴角,“这下被我套牢了。哪怕溯从破产我变成穷光蛋,你也是我的。”

    “......嗯?”白露瞪大了眼睛。

    “怎么,真的在担心溯从破产?”纪寒勾勾她的下巴,语气里带着一些不易觉察的迷惘,“露露,你觉得我会做到吗?”

    “我不知道欸,我一点也不懂这些,只是一直觉得你很厉害。”白露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但是,纪寒,不管成功还是失败,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果然,不是“我相信你当然会做到”这种答案。

    纪寒不是习惯表露自己感情的人,但此刻,他微笑着亲吻她的嘴唇。

    “我爱你,白露。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或健康、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始终如一。”

    “我爱你,纪寒。”白露笑着回吻他,“直到死亡都不能将我们分开。”

    【诸法因缘生】

    烈日当头,乌天学从自家玉米地里出来,啐了一声,用穿着布鞋的脚一脚踩死了路上的一只蚂蚱。

    “村长村长!”几个小童跑来,“村头子来了俩穿得破破烂烂的老头和小孩!”

    回想起上次来乌家村的生人是谁的乌天学并未放下手上的锄头,将它扛在肩膀上,朝村头走去。

    村口那大树下果真站着两个。一个长发和胡须遍白,但精神矍铄,双眼异常明亮。一个约莫十三四岁,也穿着道袍,眉目俊美得真似神仙。

    “你们是?”

    老道长拱手一笑:“想必你就是几个孩子所说的村长。我是正一派北帝法脉的道士,这小家伙是我亲传弟子,我带他出门历练云游至此,不知可否在你们村子借宿一宿?”

    乌天学听到对方是道士后,态度好了几分:“不好意思啊,我们这不留外人。给你们一点水和干粮,你们去镇子上吧。”

    “原来如此。”老道长呵呵一笑,并未在意,“道生啊,那我们去刚刚那个洞里凑合一晚。”

    “......呃。”

    “你又有分别心。”

    乌天学默默看着师徒二人。

    “相见即是缘。”老道长笑眯眯的,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递给乌天学,“这个呢,能保你一年之内不再被他缠着。至于后面的事,就再随缘吧。”

    老头潇洒地带着少年离去,眼见二人藏青色的背影就要消失在视线里,乌天学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出声:“慢着!”

    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的脸常常出现在他的梦里。乌山满脸失血,哀怨地看着他,似乎是责备他为了村里的小学偏袒一个外人。

    老道回过头:“怎么了?”

    “......我家有一间空屋。”

    *

    村里来了个道士的事情很快传开。听说那道士治好了这个总是疼痛的手臂、算出了那个三年前摔断了腿后,满村人蜂拥而至,甚至有人抱着孩子来求“聪明符”。

    身边挤满了人的老道士摆摆手:“诸位乡亲,不好意思,我们要动身了!”

    “神仙,再住几天吧!”“就是就是,我还指望您帮我看看这脚呢!”“来住我家,我杀鸡招待你们!”

    老道士一番推辞:“不能耽误了,这次出来是替我这徒弟找机缘,在等,怕是要错过了!”

    众人又七嘴八舌地留他,直到有个妇女说:“大家又是病又是不顺的,因为谁心里都清楚!比如干脆就拖托仙人把瘟神解决了呗!”

    “哦?”老道士惊讶,“说起来......我就说你们村子......”

    他这番含糊不清的话迅速让村民吃了个定心丸似的统一了战线,一个男人主动请缨:“我去把他们两个叫来。”

    孟道生一直沉默不语地旁观着这场愚昧者的闹剧。直到他看到那个被拽过来的小女孩被他们用怨恨的眼神盯着,骂“瘟神”。

    “我说——”

    师父咳嗽了一声。

    “啧。”孟道生撇过头去,闭了嘴。

    老道士耐心地听完众人对那个小女孩的指控,随后叹了口气:“罢了,那我就带她一同离开。”

    “开什么玩笑!”站在最外围的一个男人暴怒,“丫丫是我的孩子!你们凭什么带走!”

    “这——”老道士满脸为难。

    “乌山!你怎么可以为了自己的孩子不顾全村人的福气?”“对啊,你在她身边,就没觉得自己运不好?正好有人能处理,留着做什么?”

    乌山目眦欲裂,看向村长:“天学叔!你劝劝他们,你也知道这都是迷信!”

    “怎么就迷信了?认识几个字还以为自己比道士比神仙都牛!”有人笑他。

    乌天学沉默半晌:“......带走吧。”

    “我不同意!我看谁敢带走她!”乌山冲过来要抢人。

    小女孩瑟缩的样子,完全不像和乌山是对关系融洽的父女。孟道生默不作声挪了一步,把她护在了身后。

    “按着他!”“仙人,你们走!我们处理这个家伙!”

    一片混乱中,读懂师父眼色的孟道生搂着那个孩子的肩膀,迅速往村口跑去。

    “这犯法的吧?老神棍!”

    “呵呵。”老道长边跑边笑,健步如飞,“小神棍,我俩干得犯法的事还少吗?”

    三人跑出一段距离后,见身后没有动静,便放缓了脚步走山路。

    “你这小东西也胆大,什么都不知道就跟着跑。”孟道生看了一眼那小女孩,“反正那村子一堆神经,把你带出来也好——你叫什么名字?”

    “乌丫。”那女孩乌亮的瞳孔看着他。

    “呃。真怪。”

    “他们说我是乌鸦,走到哪儿就害哪儿的人。”她低下头,“你们要怎么‘处理’我?我死之前可以——”

    “什么死不死的?”孟道生惊了,“我们是守法公民。这老神棍没唬着你爹唬着你了!”

    她看向老道士:“......我不是‘丧门星’?”

    老道士拍拍她脑袋:“因果哪有这么简单。福祸喜丧,皆是因为人类的心定了标准。”

    “我听不懂,对不起。”

    “哈哈!”老道士搓了搓自己的胡须,“那你知道,你和这小子有缘分就是。”

    “哈?搞咩?你说的机缘就是她?”孟道生满脸不可思议,“疯了吧!找你师父重学去!啊——”

    老道士收回打徒弟脑袋的手:“诸法因缘生。说你俩有缘就是有缘。”

    “喂!老东西把话说清楚点!”

    “唉。”老道士神神秘秘,“呃,你妈不是说一直想要个女孩但没伸出来。我瞧这孩子怪水灵的,脑袋也好使——”

    “靠!”孟道生无语。

    老道士又笑呵呵的:“缘分嘛。说不清,说不清。小丫头,你这名字就和前尘一起丢了吧。今天正好白露节气,你暂时就叫白露,好不好。”

    白露很乖地点点头:“好。”

    孟道生转头看她:“他给你取得这么敷衍你都答应?反抗!反抗啊!”

    “我不明白......”

    老道士摸着自己的胡子,听着身后两个孩子的声音,面上带笑:“诸法因缘生啊。”

    【通俗喜剧】

    今天是新书发售的日子。

    好友帮她化了个淡妆,又和她嬉笑着决定好了出席签收会时要穿的衣服。她拥抱着白露,声音含笑:“恭喜你!千舟已过万重山。欢迎回国,露露。”

    白露很喜欢这句诗。

    她的童年并不光明:由于找不到她的父母,彭家辉被逮捕后,她进入了福利院生活,在大学期间出版了两本书,并顺利申请到了英国的硕士。在海外的那三年,她忙于工作和学业,直到将近毕业时,才完成了这本广受好评的长篇小说。

    “你说,今天L来吗?”好友帮她理这衣领,“你们互相写了四年的信欸。在这个年代,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希望吧......”她有些不好意思。

    L是她在大四时结识的笔友。最开始时,出版社的编辑给她一封读者来信,白露读完后颇有遇见知己的感觉,遂认真回了信。即使后来去了英国,二人也没有断掉书信来往。

    刚去英国的那一年,白露开始做关于L的梦。他们总是在映照着浩瀚的星河的湖面上乘着小舟、在植物葳蕤的花园里一同散步。梦里他有张恩底弥翁般美的脸庞,温文尔雅、略带犹豫,像是阳光下剔透的苍翠树叶。很多次他们的嘴唇几乎要碰到一起,可这是白露总会从梦里醒来,并忘记他眉眼的轮廓。

    恋情最美的往往就是未结出果实的时候,因此许多艺术家通过恋爱来不断寻找激情与灵感。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没有在信里提到见面的事情——他们都有某种柏拉图的偏好,也不想在对方眼里显得落入俗套。

    白露终究是忐忑的:他会来她的签售会吗?会伪装成一名普通的读者,期待着她会认出他吗?

    心里这点小期许像微微振翅的蝴蝶、发芽破土般的搔动。

    直到签售会结束,她都没有碰见一个给她“L”那种感觉的人。白露曾以为自己可以一眼就认出他,但此刻,不论是因为她并不具备辨认出他的能力还是因为L实际上没有到场,失落感都已经落地生根。

    “辛苦啦。”编辑微笑着对她说,“今天的销量很好。”

    白露也对她微笑了一下,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准备收拾一下,去吃个晚饭。

    “欸。”她翻着包,“......钢笔,好像忘记了?”

    那只钢笔是她在成人那天买给自己的礼物,笔身已经有些掉漆,对她来说是重要的纪念物。白露微微叹了口气,迈向了休息室的木门。她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面庞清俊的年轻男人,一手抬起,似乎正准备敲门。

    她有些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他的面容和身上的熟悉感,让她瞬间就联想到了某个名字。

    L的目光也静静落在她的面颊。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都回过神来,相视一笑。

    “我找到了你落下的钢笔,不知道可不可以顺便麻烦这位小姐帮我签个名?”L的一双鹿眼含笑。

    “......谢谢。”白露有些羞涩地接过笔,在他递来的书上认真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有点卡墨,不太完美。她看着那一撇,心想。

    “谢谢。”L依旧淡笑着,“可以一起吃个晚饭吗?”

    “当然。”白露回以微笑,“请让我请客,当做感谢。”

    他们在一家装修得如同绿野仙踪的餐厅吃饭,又一起去河边散步吹晚饭。水声潺潺,两个人坐在草坪,看着城市光污染下并不明显的星空,从希腊神话谈到波德莱尔。他始终专注、柔情地注视着她,含情脉脉,叫她怦然。

    两个人共享了一小段沉默。目光都落在对方身上,没有离开。

    “笔友先生......你在想什么?”

    他移开了目光:“你不会想知道的。”

    “嗯?”

    L又看向她:“一些......甚至可以说......低俗的想法。”

    她的眼底似乎也波光粼粼,冲他笑起来。

    “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有这么强烈的感情。”

    他们的嘴唇重叠到一起,很快变成热烈而缠绵的吻。白露揪着他的衣服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和刚见面的人亲到一起!这难道不是轻率的、完全被感情支配的行为吗?

    她几乎是抱怨地看着眼前人:“我讨厌这种感觉。我迷恋你,进入了你的陷阱,可是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白露。”L气喘吁吁地离开她的唇,“是我一直苦苦追寻着你......”

    “什么?”

    他只是给她一张机票。

    “如果你更喜欢这诗歌般的感情,我们就这样。互相通信,不再见面。”L说,“如果你不介意它变得庸俗、变得寻常、变得不足为道,那......我等着你赴约。”

    白露最终又重新收拾了自己的行李箱,同他漫步在布鲁塞尔的街头。

    L有些紧张,忐忑又羞涩地同她说:“我很高兴你来了。请陪我在这旅行一段日子,如果你想开始这段感情,我会坦白我的一切。如果你想退回到从前的关系,我也完全理解——抱歉,我不想和你结束一切联系。”

    天气不算好,弗拉芒人的秋末王国看起来有几分乏善可陈,但好在身边的人足够有趣。

    白露和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一起吃巧克力,逛博物馆,看白鸽盘旋在古老的建筑。几天后,他们又起了兴致,骑着自行车一路去了法国,住在一个农庄。夜幕降临,他们拥抱着,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脸。

    “告诉我......你的名字。”月光里,白露轻声说,勾住了他的手指。

    “林昼。林木的林。白昼的昼。”L说,“可能你更熟悉我另外一个名字。”

    她的确听说过他的笔名。纵使她不热衷于圈子和国内的文学,她也读过那些文采斐然的诗歌。

    他同她回望自己的过去:灰白的童年与青春、偶然读到她的书、与她书信往来、获得勇气与姓氏决裂。

    “你是我的引路人、我的缪斯。”他虔诚地亲吻她的指尖,“不论你如何决定我们关系的命运,我都坦然接受——哪怕你想让我做你的地下情人。”

    “你说什么呢?”她的笑清脆悦耳,他的心像是叮叮作响的风铃,“我有种直觉,说不定我们交往起来很合拍。”

    他情不自禁轻轻抚着她的面颊:“怎么办?我已经在想象我们结婚的场景......这附近有教堂吗?”

    “结婚?怎么听起来有种要洗手作羹汤的感觉。”她不满,“我要自自由由的。旅行、看书、认识新的人。”

    “那你介不介意带上一个跟班?他和你有相同的理想。”林昼说,“你们以后面对现实的种种问题,可能会有差异、有争吵。但是他永远、永远,忠诚于你,倾心于你。”

    白露直笑:“哦?那他有没有什么特长?”

    “也许是洗手作羹汤。”林昼也笑。

    她用脚趾轻轻踩了踩他的小腿:“好吧,勉强同意。”

    “感激不尽。”他吻她。

    不食人间烟火的高雅艺术品般的爱情终究变成了庸俗的喜剧,好在他们两个都是不算坏的作者。

    【果实】

    黎朔看着坐在斜对面的人,目光像是渗透着冰。

    她的确非常非常美,他的堂兄总是说“她长得像个天使”。一缕头发垂落在脸颊边,显得她更加温婉。

    黎朔记得她十七岁时的样子,情窦初开的他一直苦恋着她,却被一直被她拒绝。白露不声不响地消失后,他找了她好多年。没想到,二人再碰面,她就成了他嫂子。

    真搞笑。

    “你也真是的,怎么突然带了个未婚妻回来?平时不声不响的。”伯母瞪一眼自己的儿子,随后招呼白露,“来,白露,多吃点。”

    “我吃好了。”黎朔站起身来,木椅摩擦地面,声音刺耳。

    “白露啊,别见怪,这是黎家本家的孩子。今年才二十一,读着大学,还是青春期呢......”

    黎朔冷笑,他猜伯母下一句就是“无父无母的,姑姑也重病了,所以来我们家借住。”

    好像不是图他手里的信托基金似的。

    白露切培根的手一滞,看了一眼他离开的背影。

    她没有想到会遇见黎朔——她的未婚夫跟了母姓。

    余下的三人在餐桌上聊着天。伯母饶有兴致地打听怎么认识的、白露家是做什么的。二人谈了多久、准备什么时候扯证,听到白露说她父母均已经去世后,不由得轻叹一声:“你也是不容易。好在现在做起来了自己的事业。阿明这孩子性格软,说不定结婚后还要你管钱养着他。”

    堂哥放在桌上手机震动了几下,他拿起一看,变了脸色:“魔都子公司那边的部门有点急事,我得去一趟——对不起,白露。”

    被独自留下的白露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没事。”伯母安慰似地拍拍她的手,“你住阿明的房间,我叫人给你换新的被套枕套。”

    “......谢谢阿姨。”

    白露强颜欢笑地回到未婚夫的房间。

    ......她真不该答应的。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伯母很热心她的事,一会叫人送水果牛奶,一会儿叫人送换洗的衣物。白露泡了个澡,心里也很感激同为女性的她的细心:衣物都是全新的,显然是见到她就吩咐了人去买来的。只是款式有些性感,想必是以为她和阿明会睡在一起,有些催生催婚的意味。

    门又被敲响,她披好外套遮住有些暴露的睡裙:“阿姨,真不用您费心了——”

    她看到一张比记忆里成熟很多的面孔。

    白露不知该作何反应。乌家村当地的警方救下她后,由于找不到她的父母,她进入了福利院,后来被黎家的慈善项目资助,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平大。她没想到那封感谢信会给自己招来祸端:黎莲对她很感兴趣,叫她来做自己十三岁小外甥的家教。

    她怎么能拒绝她的要求呢。

    她在黎家的三年里,那个刚被接回家的少年一发不可收拾地逐渐爱上了她。黎莲借白露之口,要求黎朔和养父魏源断掉联系——她甚至默许了当时年仅十六岁的黎朔和白露上床。

    白露那时候觉得自己已经不是黎朔的老师,他好像是她亲手养大的一条听话的狗,他的大事小事都由她经手,他依赖她、爱恋她、离不开他,每个夜晚都在自己的老师身上抒发着少年野兽般懵懂、狂热的本能欲望。

    “好了,今天你来教他最后一课。教会他:只要他还是个废物,就不配拥有任何好东西。”黎朔十七岁生日那天,黎莲对白露说,“拿着这笔钱离开平城,他找不到你的。”

    她要白露成为黎朔心里永远的一根刺。拔不掉、痊愈不了,贯穿整个心脏,她需要鞭策他时,轻微拨动一下便可以达到目的。

    背德的关系被斩断,戛然而止。白露本以为他们不会再见面了。

    “不是何之明,很失望?”

    “没有。”她低下头,回他。

    “我很失望。”黎朔迈进来一步,“我找了你五年。结果你一转头就要嫁给何之明。和黎莲一起玩弄我,是不是很有意思?”

    “......对不起......”

    他粗暴地以一个吻打断她的话语。十六岁时发生过的一幕幕再次上演。他抓着她的rufang,cao她的xue,只不过——在她未婚夫的床上。

    “你们上过床吗?你老公知不知道,你二十岁的时候我就干过你!你的第一次都是我的!”他怒火滔天,按着她肩膀的手臂肌rou暴起,“还是这么sao,水真多啊?”

    “你到底爱没爱过我,白露?”黎朔听着她的哭泣,掐着她的脖子问,“说!”

    她哭泣着闭上眼,什么都不肯说。

    他恨白露。她的离开让他清晰地明白自己的无能。这些年他证明了自己干得比黎莲更漂亮、更有手段,他已经不是空有蛮力的小鬼,而是手握权柄的王。

    他死死将她压在身下:“不说算了。你别再想离开我。”

    他从小就在魏家被伺候着长大,后来白露包揽了一切,某种程度上缺乏自理能力,因此黎莲给他设了一份信托基金,让何之明家继续打理他生活方面大小事。出去这份吊着他们家的大rou,连父子二人的职位都是黎朔给的,何之明一家都养仰仗这位微服私访的皇帝,即使黎朔带走白露,何之明也得忍着。

    事到如今,天道轮回,轮到他教别人无能的滋味。

    ——“我爱你的......黎朔。”

    深夜,以为他睡着了的她,哭泣着轻声说。

    他猛地睁开眼睛,捧着她的脸吻她。

    发现误会、找到真相、互相道歉、扫除阻碍、再次追求。狗血又麻烦的情节。黎朔横蛮地将一切都抛在脑后,重要的是结局,他不想再错过。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他说,“和我结婚,白露。”

    “对不起。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现在的你......让我有点陌生。”她哀伤地看着他,很清楚他的转变背后蕴藏了多少痛苦。

    对她的依恋早已变成脊椎的一部分。一回到她面前,他似乎就变回只能卑微乞爱的败犬。只要她说爱他,他就衔着自己的全部尊严,交回到她的手心。黎朔牵起她的手,垂着头,蹭着、吻着她的掌心,向过去做过的无数次那样,委屈:“我哪儿陌生了.......”

    年少时期的夏日阳光仿佛再一次洒下,彼时黎朔常常在庄园的果树下亲吻她。尚未成熟果实散发着青涩的芳香,树影在他们膝头跳动,两个人天真的年轻人交换着呼吸,都下定决心,在心里立下永远爱对方的誓言。现在,果实已然成熟,誓言亟待完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