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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枝惊了,赶紧膝行上前,哐哐磕了两个响头:“陛下明鉴,明鉴啊……奴婢也是被逼的!是被逼的……”太子妃生怕桃枝把实话说出来,顾不得世家贵女的规矩,上前一个巴掌,劈得桃枝歪斜在地,面上迅速浮起两个红印。她一咬牙:“休想胡言乱语,再攀咬谁!我看是你勾引七殿下不成,起了坏心,到我面前来诬蔑殿下,我信你,你反倒如此!”桃枝被打得眼泪都出来了,又怕太子妃再打,呜呜咽咽地往太子的方向爬。太子妃哪儿能让桃枝靠近夫君,伸手揪住她的头发,手上一用力,居然硬生生揪下一撮,痛得桃枝一声杀鸡般的惨叫。座下一片混乱,李承儆在座上,耳边嗡嗡作响,脑子也开始发疼,只觉得眼前什么东西都不顺眼,恨不得再摔十套八套茶盏。他头上压着的历代皇帝,除了个进不得玄元殿的天后,代代都是明君,史书上大夸特夸,到他这里,李承儆从小由四位太傅教导,都是经世大儒,开口必提前朝。李承儆生平最想做的事,无非是证明自己胜过先祖。然而现下外忧内患,朝上那帮朝臣不长眼睛,总觉得他不如父亲和祖父,上个折子都唧唧歪歪;家里仅有的两个儿子互相撕咬,太子妃像个乡野村妇一样抓着个婢女乱打。这些声音乌泱泱地混在一起,像是反复提醒他————你不如父亲!不如祖父!不如任何一位皇帝!“行了!”李承儆狠狠一拍扶手。座下三个人浑身一颤,霎时不敢动了,乖乖僵在原地,看着倒有几分可笑。“这婢女,诬蔑皇子,杖杀。太子妃轻信谗言,杖三十,禁足半年。”李承儆起身,最后看了李琢期一眼,“你也给我好好反省!”第50章祈告玄元殿。外边还在下雪,天阴沉沉的,殿里不得已早点了灯,火光却不亮,照不到角落,连灵位都没能全照亮,有些金粉丹砂描出的字拢在阴影里,模糊不清。帘幔垂落,偶尔有风吹过,撩起一角,飘飘渺渺,像是蠕动的鬼影。李齐慎却不怕,他跪坐在灵位前的蒲团上,双手放在膝上,半阖着眼。暖黄的灯光落在他发上、身上,照得这少年像是尊玉雕,又隐约带着几分神性的味道,若是站在门口一看,怕不是要误以为是哪位皇帝显灵,在此化作少年模样。除他以外,玄元殿里还有个人,微微佝偻着,白发苍苍。是平兴皇帝时的掌案太监钟庆满,和平兴皇帝年岁相仿,如今也过了六旬,先皇晏驾后,他就在玄元殿,日复一日地守着这些灵位。“……殿下,您跪了很久了。”钟庆满慢吞吞地挪到李齐慎边上,开口也很慢,“恕臣冒昧,您怎么了?”李齐慎没睁眼,他不讨厌这个老人,态度挺温和:“没什么,只是突然想来参拜。若是不能久留,我这就走。”“不是,不是……没这规矩。”钟庆满连忙留他,“哎,您是陇西李氏的子孙,来这儿见见先祖,合情合理,有什么久不久的。先皇看得见,他也会高兴的。”李齐慎其实不信这个,来玄元殿只是找个地方静静,但听老人平静和缓的这一句,心里微微一动,不由睁开眼睛:“平兴皇帝?”“哎,是。”钟庆满缓缓点头,“他其实可喜欢孩子了,只可惜去得早,您大概没什么印象吧?”“我记得祖父晏驾时,我才四岁,还不知事。”“算算也是……一晃这么多年,您都这么大了。”钟庆满在平兴皇帝御前伺候了一辈子,看李齐慎也格外慈爱,仿佛是看自己的子孙,“先皇这辈子就陛下这么一个孩子,他又不爱说话,其实心里想的东西不少,对孩子的感情也不作假。我曾见他夜里起来,把陛下幼时戴的银镯拿出来翻看……只是说不出口。”他叹了一声,“先皇去得太早,也太急了……有些话来不及说出口,就再也没机会了。”李齐慎大概知道,平兴皇帝算是积劳成疾忧思过度,从病倒到晏驾,统共不过两天,太医署还没诊明白到底是什么病,长生殿前就挂起了长长的白幡。他点头:“是这样啊。我倒是不知道祖父是什么样的人。”钟庆满微微一笑:“您想知道吗?”“有何不可?”李齐慎说,“掌案请坐吧,我猜这个故事有点儿长。”钟庆满一愣,旋即又笑了一下,摇摇头,学着李齐慎的样子,缓缓跪坐在蒲团上。他身子也不好,由站到坐,胸口发疼,咳了两声才能缓缓开口。“人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您想想,这么大一个人,活几十年,哪儿是起居郎几行字能写明白的。”钟庆满缓缓地说,“我呀,伺候了先皇四十几年,也不知道多少,不过比他们知道得多。”“嗯。”李齐慎应声,“掌案请说。”“他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只可惜他自己不知道,一辈子都在苦自己。”钟庆满说,“先皇是昭玄皇帝的幼子,当时该是豫王殿下继位,可惜这位殿下心性野,抛下长安城跑了……后来倒是回来一两回,先皇登基后五年,豫王殿下离京,此后不知所踪,再没有回过长安。”李齐慎一愣:“连皇位都不要?”“有些东西就是这样,想要的人抢破头;不想要的人,塞到手里都嫌烫手。”钟庆满叹息,提及皇家的旧事,也不避讳,“这事情就压在先皇心里,他总觉得皇位是阿兄让给自己的,一生都被绑在皇位上……苦啊,真是苦,三十多岁就长了白发,到最后也不过五十,头发倒全白了。”“……竟是如此,我从未听我阿耶说过。”“想想也确实不会提的。我猜陛下如今,怕还是在怨先皇。”“嗯?”“殿下知道,清宁宫是走水后才成废殿的吧?”“知道。”李齐慎说,“原本是皇后居所,但祖母当时就没住,住的是蓬莱殿。”“那火是陛下不慎撞翻烛台,才起的。”李齐慎一惊,诧异地看了钟庆满一眼。“陛下当年,身边人不好,有几个内侍捣鬼,唆使他去清宁宫,这才不慎走水。靖穆皇后用过的东西烧得一干二净,昭玄皇帝那时候其实身子已经不行了,见不得这个,没能挨过那年冬天。”钟庆满平静地说,“先皇大恸大怒,鞭笞陛下,打得陛下在榻上休养了小半年才能下榻。”李齐慎觉得祖父还是心太软,面上却很严肃,低低“嗯”了一声。“当时温皇后也已经去了,没人在中间疏通,这梁子就算是结下了。先皇和陛下再没有怎么说过话,就算有,也是皇帝和太子说话,不是阿耶和儿子。”钟庆满说,“但臣知道,先皇心里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