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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道:“你保全了我和jiejie多年的姐妹之情,你当得起。”小莲儿道:“婉妃娘娘和姑娘是嫡亲的姐妹,恩深情重,岂需他人来保全?”我淡淡道:“我与jiejie分开数年,人事横亘,必得‘有人先游’,才能彼此无猜。”小莲儿略显茫然,很快便神色如常:“姑娘言重。”玉枢沐浴已毕,换上了一身天青色联珠对孔雀纹曳地锦衣。我正浣手,她自镜中向我笑道:“meimei自打进了宫,就没再给人梳过头。不知往日的手艺还在不在?”双手在兑了香露的水中浸泡得温软柔嫩,心亦洋洋如春水:“jiejie难道忘了,jiejie进宫的前几日,我还为jiejie梳过头的。不过若论手艺,我向来是没有的。若不好,恐怕还要绿萼和小莲儿代劳。”玉枢嗔道:“那样烦难的书都难你不倒,挽个头发却难住你了?”仿佛还是住在熙平长公主府西园的时光,我和玉枢搬了小桌子小镜子在梨树下梳头。我自花枝上摘下一朵梨花,簪在螺髻顶上,她捧着镜子怨我道:“都说了好几次不要把花簪在头顶了。那么多书都记得清楚,这件事情却记不住?”我只得将梨花别在她鬓边。微风习习,一瓣落花栖在高髻之顶,得意地笑着。我轻抚着玉枢乌黑柔顺的发丝,忽然便想不起该怎样挽起她的长发,遂伏在她的肩头笑道:“多年没有动手,都忘记了。还是让绿萼来吧。一会儿要去面圣,毛毛躁躁的仔细陛下怪罪。”玉枢的口气忽然变得沉醉而娇懦:“他才不会怪罪这些呢。”但见镜中两张酷似的面孔,一明一暗,一柔一淡,一花一月,一水一风。玉枢一抬眼,顿时怔住。她忽而一笑,满目柔光,“一转眼,咱们都二十岁了。这两年,我常常觉得像做梦一样。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能做皇妃,还生下了皇子和公主。”我低头梳理着她的发梢:“是。你从前只是想做乐坊的教习。”玉枢笑道:“我那时还指望你能带携我入乐坊呢。我想,我若苦练一番,到了三十岁,应该可以做乐坊的教习了。”长发在我手中如时光逝去,发端飘过金砖,丝丝影如媚眼,风情无限,“如今这样,不是比做一个教习好一百倍么?”玉枢摇头道:“也好,也不好。”我笑道:“这话怎么说?”玉枢道:“我十二岁才开始拜师学艺,至今不过八年。乐坊里许多舞姬都比我跳得好,她们只是碍于我是妃子,才不好说什么。我若要服众,还需苦练十年。”我不以为然道:“尊卑有别,她们本就不该胡言乱语。”玉枢道:“论技艺,哪里有地位高下之分?”我嘿的一声冷笑道:“这世道,什么时候只讲技艺了呢?歌舞不过是小道,子夏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致远恐泥,是以君子不为。’[62]望jiejie留心。”玉枢抢过我手中的桃木梳:“这么多年,掉书包的脾性还没改。我可不敢和你说话了。”我笑道:“和我说话,总是会扫兴的,这么多年,jiejie还不知道么?”玉枢白了我一眼:“罢罢罢,我说不过你。”说着撩过发丝一瞧,失声道,“你的桂花油涂得太多了,气味太重,陛下不喜欢。”绿萼忙道:“启禀娘娘,用加了薄荷叶的香胰子水篦一篦,能篦下油来。且香胰子水淡,薄荷叶清凉,气味也好闻。”玉枢皱眉道:“香胰子有,可是薄荷叶子一时半刻的,哪里去寻?”绿萼笑道:“恰巧奴婢的香袋里就有好些。”说罢将腰间的碧色福字纹香袋解了下来,交与小莲儿。玉枢道:“你怎么还随身带着薄荷?”绿萼道:“咱们姑娘在城外住着的时候,就养了好些薄荷。姑娘看书看得晚,全靠这个提神。”玉枢向我道:“那书是能看得完的么?小道可以致远,那大道恐怕穷一辈子也不能尽知,哪里有自己的身子要紧?”我笑道:“你现在很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玉枢又白了我一眼:“别不知好歹,我是心疼你。”说着语气转柔,“这些年,我本该罢辍歌舞,安心守墓。谁知阴错阳差,却在宫里享福,究竟还是你尽了孝。”阴错阳差?是处心积虑才对。却与玉枢无关。“jiejie虽不守墓,也算尽孝了。若没有jiejie,母亲哪里能得封诰?弟弟也不能拜官袭爵。父亲在天有灵,也当欣慰。”啪的一声,玉枢手中的桃木梳滑落在案上。她恍然道:“欣慰?真的么?”【第十八节太祖实录】今天是正月初二,熙平长公主照例携曹驸马和柔桑回宫,宫里也送了佛衣什物去了白云庵。晚上有家宴,玉枢要在定乾宫和皇帝一道用过晚膳,才一起赴宴。我从粲英宫出来,便回漱玉斋歇息。七八个十三四岁的小宫人正在西厢房里抓子儿挑筹子,叽叽喳喳闹成一片。还有三四个伏在榻上逗白猫玩耍。见我回来,人和猫都一哄而散。一不留心,细竹筹子撒了一地。芳馨赶着笑斥道:“都无法无天惯了,姑娘回来也不行礼!仔细打发你们去掖庭属!”众人这才回来行了一礼,嘻嘻一笑,又散了。芳馨赶一赶猫儿落下的长毛,方扶我坐在榻上:“这几年姑娘不在宫里,这些丫头都没上没下的。奴婢以后一定好好教她们。”我吹一吹茶末,笑道:“姑姑若要教,多少教不好?慢慢来就是了。”芳馨抿嘴笑道:“姑娘越发宽和了。”一个圆胖身材的小丫头无声无息踅了进来,蹲下身子将地上的细竹筹子赶做一束揣在怀中,飘然而去。我怔忡半晌,叹息道:“当年我进宫的时候,绿萼和红叶也就这般大。”芳馨点一点头,一本正经道:“当年姑娘进宫的时候,奴婢也很年轻。如今直是个老太婆了。”我顿时失笑:“哪里就这样老了?若这样说起来,我也是老姑娘了。”只见绿萼洗了手,端了一盘子细点进来道:“姑娘,小钱在门外等着回姑娘话。”芳馨忙道:“是了。奴婢照姑娘的意思,已经让小钱把黄金送回掖庭属了。想是李大人有什么话要对姑娘说。”我笑道:“姑姑倒快。其实过了初三再说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