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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万妃长去

    第二天,已连续罢朝数月的德帝忽然宣布要带万贵妃远赴南方的瑶山避寒,三日后便收拾妥当,出发前往瑶山行宫。

瑶山路远,此去路途至少需要半个月,因为万妃病重,各方面打点得是不能再周全。

各宫妃嫔没有被允许同行,就连德帝和万贵妃唯一的女儿德安公主,也没有同行。

只有德帝与万贵妃两人,在一众浩浩荡荡的禁军和宫婢的护卫下,去了瑶山。

一个半月后,瑶山传来消息,万贵妃药石罔效,病逝于瑶山行宫。

顿时,皇宫内外一片哀丧,白绫缟素,满城白覆。

自消息传来那日,朱璃芷独自一人关在若兰轩内,已是连续两日未曾出门。

她长日呆坐,一双盲了的眼睛红肿不已。

在春喜和素兰的苦心劝说下,她勉强喝了些清粥,但仍是一言不发。

次日黄昏,西厂厂公沐怀卿求见。

然朱璃芷却避而不见,不仅仅是沐怀卿,各路吊丧的妃嫔不见,好言宽慰的皇兄皇姐们不见,就连皇后感召,传她叙话,她亦不见。

直到第三天夜里,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昭阳殿,终于在连续几日的哭声里稍稍安静时,若兰轩内忽然多了一抹身法极快的暗影。

黑夜里的寝卧未点一盏灯。

朱璃芷素衣长发,独坐在妆台前,一动不动。

黄铜镜里,幽暗月色的映照下,是一张憔悴的面容。

红肿的双眼,干裂的唇,

此时她的手里握着一支萤石长钗,那力道之大,指节泛白,几可入骨。

这时,房门传来一丝响动,朱璃芷微微一怔,却未回头。

下一刻,一缕靡靡幽香袭来,朱璃芷被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芷儿,为何不见我?”

来人握住她僵冷的手,发现她手中紧握长钗时,那人愣了愣,便将她的手偎进了怀中。

感觉到手中长钗正抵着男人的胸口,朱璃芷微微一颤,蓦然松手。

见她不语,沐怀卿沉默须臾,柔声又道:“芷儿我知你难过,若想哭就哭罢,我陪着你。”

朱璃芷伏在沐怀卿怀里,许久许久,才沙哑着嗓子低低道:“母妃走了。”

沐怀卿轻抚着朱璃芷的后背,闻声默了默,回道:“自溧水之乱后,万贵妃的身体便每况愈下,如今拖得这一年的时间已是不易,芷儿,节哀。”

朱璃芷闭上眼没有说话。

万贵妃素有咳喘之疾,早年用上金甲子料后颇有疗效,然这几年病情愈发严重,金甲子料的用量也越来越大,溧水之乱后,喘疾发作得更是越发频繁,最后这半年来连金甲子料也难以压制。

这些她都知道,包括一个月前,父皇和母妃离开盛京之前,母妃与她在凉亭的那一场叙话——

万贵妃自知时日无多,那一日便是对她做最后的交代。

没有苦涩的泪水和凄切的哀语,只有淡淡的叹息和一字一句的叮嘱。

她的母妃是那样一个艳丽而骄傲的女人,哪怕做着天人永隔的告别,也不会将对死亡的恐惧袒露半分。

这一夜,沐怀卿一直在房间里陪着朱璃芷。

给她梳发更衣,又将她抱上床榻,暖了她冰冷的身体整整一夜。

终于,连续三日都不曾入眠的朱璃芷,在沐怀卿的怀中,合上了眼。

但却是一夜梦魇不断。

这一晚沐怀卿未曾合眼片刻,一直将朱璃芷搂在怀中,擦拭她因梦魇而汗湿的额头,安抚她带着哭腔的呓语。

直到长夜已过,天将亮时,朱璃芷终于睡得稍沉了些,沐怀卿才下床离去。

半个月后,万贵妃的遗体运回盛京,德帝一路抚棺长泣,哀痛不止。

回到皇宫后,德帝罢朝七日,七日后德帝已是形容枯槁,却亲自主持万贵妃的丧事,下令按照皇后例制cao办,并亲谥万贞儿为恭肃端慎荣靖皇贵妃,葬天寿山。

德帝此令一出,朝臣心中皆有异议。

天寿山乃风水宝地,亦非皇室陵寝,万贞儿生前是为皇贵妃,按制应与德帝的其他妃嫔一起入葬于皇陵。

此另建陵墓,更还挑选了数千余众,长住在天寿山的陵寝旁,为万贵妃终身守陵,这实乃荣宠过盛,历朝历代皆为罕见。

可万妃已逝,德帝几度伤心欲绝,更还留下“万妃长去,吾亦安能久矣”之言。

一时间前朝后殿,众人就算认为万贵妃的生后殊荣有千般不合礼法,万般让人不平,亦无人敢言。

……

大启皇帝最钟爱的妃子病逝,德帝朱光绍罢朝七日后,依然难以抚平心中伤痛,之后便独自长住在万贞儿生前所居的昭阳殿里,不理朝事。

连续月余,前朝政务皆交由司礼监掌印太监何广义和秉笔太监沐怀卿打理。

然而正当举国上下一片白绸缟素,哀声泣泣时,边疆传来急报,乌戈一族与不久前才归顺大启王朝的贺兰族矛盾爆发,乌戈联合北疆各部落,纠结了大量兵马,对贺兰族宣战。

贺兰族可汗大惊,立刻派遣使者快马加鞭前往盛京。

收到贺兰族的求援后,大启朝堂的内部顿时分裂成了两派,主战派与主和派。

主战者,不外乎认为乌戈一族太过猖狂,贺兰族附属大启才不到半年,就公然宣战,此举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通过贺兰族挑衅大启的皇权。

而主和派却认为大启不需为此反应过激。

北疆游牧民族生性悍勇好战,各族之间本就经常爆发矛盾冲突,此次乌戈一族并未直接向大启宣战,若大启擅自用兵,便是大启和北方众游牧民族之间的对抗。

若战事连绵,那后果就是将国力空虚的大启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然争论到此,主战派却又认为,以战止战才是上策。

若此次不应贺兰族的求援,坐山观虎斗,必将使得本有心归顺大启的其他部族寒心,更会加剧北方各部落之间的快速统一。

而最后的受益者,便是此次主动宣战的乌戈族。

最大的受害者,就是面临北方统一后的大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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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猫最爱的贵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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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北疆乱起(2500珠加更)

连续数日朝堂上吵成一片,德帝却依然沉浸在痛失所爱的悲伤中,后来群臣觐见,长跪御书房外不起,德帝才勉强去了趟御书房草草听了半日的众臣之争。

然内阁严重分裂,六部互相推诿,主战主和都各有一套说辞。

听得德帝愈加烦闷,当场大发脾气摔了砚台,“不就是一场蛮夷之争,看你们各个自乱阵脚的样子,丢不丢人!”

发完脾气后德帝拂袖离去,回到昭阳殿后当夜便起了高热。

德帝病倒,前朝后殿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三日后,德帝病中下旨,宣布北伐乌戈一族。

朝堂上下顿时一片哗然,二皇子朱猷麟身先士卒,主动请缨。

次日德帝再度下旨封朱猷麟为北伐大军主帅,领兵西北大营四十万兵马,奔赴前线助贺兰一族抗击乌戈。

那厢前朝风云激荡,后宫却静如一潭死水。

万贵妃病逝后,朱璃芷并没有搬出昭阳殿,依然住在若兰轩。

自从德帝病倒后,每日午后朱璃芷都会去昭阳殿的寝宫探望父皇,哪怕帮不上什么忙,只守在病榻前,待德帝清醒时,陪他说上几句话,也是好的。

然而德帝的病来势汹汹,高热昏睡的时间多,清醒的时间少。

但就算是昏睡之时,德帝口中念的最多的,也只有“贞儿”二字。

朱璃芷听在耳朵里,酸涩在心里。

德帝清醒时,何广义会来奏请朝事,但德帝往往沉着脸,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了,大部分事情都让何广义自行斟酌。

偶尔,沐怀卿会来面见德帝,但那个时候,朱璃芷会被请出寝宫,外人一概不许入内。

如今沐怀卿乃西厂提督,所办差事都是由德帝亲自交代。

身为公主的朱璃芷不能旁听,同样身为皇子的朱猷麟也不能打探。

昭阳殿寝宫外的暖亭里,朱璃芷捧着手炉,怔怔发呆。

时已初春,绿柳抽新,百花逐盛,然而朱璃芷依然目不能视,对着满园盎然春意,神色郁郁。

“呵,三皇妹怎么也被拦在了殿外?”

朱猷麟被守在寝宫门口的侍卫拦下后,转身一瞧,便看见了坐在亭子里的朱璃芷。

朱猷麟走进暖亭,看着这个自从眼盲后,便沉郁下来的皇妹,眼中露出一抹讥笑的怜悯。

朱璃芷闻声,眼眸微动,却是不语。

朱猷麟一见她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就心中来气,如今她不过是个没了仰仗的瞎子,却还懂得讨巧卖乖,赖在昭阳殿里,守在父皇身边。

他冷笑着走到朱璃芷的身旁,“皇妹,如今没了万贵妃,你的脾气还是这般倔强,这可不是好事啊。”

哪想朱璃芷却似没听见一般,只道了声,“春喜。”

守在凉亭外的春喜闻声立刻小跑过来,匆匆向朱猷麟见了礼,便走到朱璃芷的身旁,“公主,奴婢在。”

“扶我回屋。”

朱璃芷面无表情地开口,完全无视了一旁的朱猷麟。

春喜怯怯地看了朱猷麟一眼,二殿下的脸色好生难看。

但也不敢耽搁,立刻扶着朱璃芷向凉亭外走去。

站在一旁的朱猷麟本想奚落朱璃芷一番,结果被无视了个彻底。

他瞬间恼怒,但旋即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他忽然眯眼,故作惊讶道:“皇妹,你的眼睛竟然还未恢复?”

闻言,朱璃芷脚步一顿。

但仅仅是一顿,下一刻,她又继续向前走去。

见状,朱猷麟眼中恼意更甚,他冷笑着看向朱璃芷,“看来你的狗也不是那么听话。”

朱猷麟一而再的意有所指,终于成功地停下了朱璃芷的脚步。

“朱猷麟,有话直说。”

朱璃芷向来不喜欢打哑谜,对不待见的人也从来没有耐心。

然朱猷麟却最是嫉恨朱璃芷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她的母妃宠冠后宫,死后也被父皇念念不忘,同样父皇在所有的皇嗣里,唯独偏爱这个女儿,甚至就连她冰泉宫里出来的奴才,也是忠心耿耿,比狗还好用!

思及此,朱猷麟眼中讥笑更浓,“对不住啊皇妹,本王忘了,那奴才早就不是你冰泉宫的人了。”

朱猷麟显然意有所指,但却只将话说了一半。

朱璃芷沉着脸,并不追问,只举步离开。

然她刚走出暖亭,恰此时,一抹烟褐色的身影跨出了寝殿大门。

守在寝殿外的侍卫齐齐行礼,春喜扶着朱璃芷亦停下脚步,向从殿内出来的男人矮了矮身,“秉笔大人。”

沐怀卿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朱璃芷身上,却见她此刻双唇紧抿,脸色泛白。

沐怀卿略是眯眼,视线转向从暖亭里走出来的朱猷麟。

他的眼中划过一抹深思,下一刻却垂眼道:“臣见过誉王殿下,公主殿下。”

朱猷麟走上前来,朗声笑道:“督主大人有礼了。”

沐怀卿回以薄薄一笑,眼神淡略过朱璃芷,“陛下刚歇下了,二位殿下若要探视,可晚些再来。”

听闻德帝已经歇下,朱璃芷面无表情道:“春喜,咱们走。”

接着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看着朱璃芷远去的背影,朱猷麟嘲讽道:“本王这皇妹啊,脾气还是这么不讨喜。”

话到此处,他看了沐怀卿一眼,似有深意地笑着,“比起德安,恐怕景仁宫的那位,才更会讨人怜惜。”

朱猷麟话音方落,就见沐怀卿面色一凝。

那淡如远山的眉眼,猛然掀眸直视着他,似覆了一层朦朦雾霭的琉璃目,瞬间尖锐无比——

尖刻、锐利,似还带着杀意。

朱猷麟背脊一刺,顿时一身冷汗,他闷了闷,脸颊微搐,咧嘴道:“呵呵,这宫里的主子们有哪个是容易伺候的?所幸沐公现在身居要职,也不需再看人脸色。”

然沐怀卿依然不语。

朱猷麟见状,十分后悔方才的嘴快,接着他放低了身段道:“小王失言了,督主可否借一步说话?小王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