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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唐羡之回首。城内一阵震动,称得上地动山摇,身后巨鼓皮面水波一般颤抖。有沉闷的响声绵延而来,整个天京城都在惊叫颤栗。唐羡之指下一乱。几日来从不出错的音符错了一个。他第一瞬间以为燕绥趁方才那一阵视野不清,派人悄然进城炸城了。随即以为是地动,因为没有听见喊杀声。再然后辨明了发生震动的方向,他的脸色刷地雪白。……一个时辰前,皇宫,一批换岗的唐军将领,进入了皇宫。他们驱散走所有的太监宫人,让这些人去广场呆着,自己闯进景仁宫,仁泰殿,大肆搜刮,但凡金银珠玉,古董字画,值钱的统统带走,带不走的就砸了烧了。有的人连御座上的宝石都抠了下来。又有人满宫寻找地道,要带着这些财宝逃生。这些人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秀华宫地道出入口处,有银光一闪而过,身上背着黑色的袋子。背袋子的是三两二钱,它背着袋子,行到一处宫殿下,便将那袋子里的火药弹放下一堆。每堆火药弹里都有一颗,拖着长长的引线。唐家将领在上头忙碌,三两二钱在下头忙碌。火药弹都投放完毕后,它再度出去,这回有人递给它一个火折子。三两二钱再次进入地道,火折子迎风不灭,它根据制定好的路线,从仁泰殿开始,到景仁宫,到慈仁宫,到秀华宫。每至一处,它便点燃那引线。然后狂奔。它在地道里奔驰成一道银蓝色的线,身后轰然巨响,地道瞬间坍塌,那坍塌的一节节地面追着它风一般的身影,它身后天崩地裂……像一场末世的灾难。景仁宫塌完点燃仁泰殿,仁泰殿塌完点燃慈仁宫……三两二钱跑成了风,听着身后如同魔神隆隆紧跟着的巨声,得意地裂开嘴大笑。女主人说了,这活计,只有它能干!别人跑不过那爆炸和坍塌的速度,只有它可以!三两二钱牛逼!当它蹿出秀华宫出入口并撒腿奔出秀华宫,一转头,就看见秀华宫也塌了。而最大的仁泰殿塌了半边,景仁宫已成废墟。那些在殿中搜刮抢劫的唐家将领们,尸骨无存。倒是那些被赶到广场上的太监宫女,瑟瑟发抖,劫后余生。……文臻费了小半个月功夫重新开启的地道,绝不会白费力气。唐家入城,成为新贵,总免不了用人。所以仅存的那些线人细作,混不到唐羡之身边,混到这些人身边还是可以的。虽然新进,发挥不了太大作用,但是关键时候挑唆提醒几句,也是不难的。当城头告急,情势急转直下,这些人选择为自己的利益考虑,并不奇怪。这些都是唐家的重要人物,是世家的支柱,只要他们还在,唐家就不算真正灭亡,最起码以后也会制造麻烦。文臻不想给他们死灰复燃的任何机会。天下熙熙,都为利往,当他们贪欲一起,聚集在宝物最多的仁泰殿景仁宫,那么,死期就到了。顺便,也出一口她心中恶气。她恨那仁泰殿,那殿前德妃自戕。她恨那景仁宫,那宫里燕绥受伤。她恨那慈仁宫,那宫里祖孙苦熬。她也讨厌秀华宫,若非燕绝步步紧逼,当初生产又何至于那般艰难。……皇城崩塌传到天京城头那一刻,唐羡之霍然回首。燕绥一直只盯着他,抓紧这一刻,再次出箭。他很少射箭,上上次杀了唐孝成,上次伤了唐羡之。这一次,那箭并不悍厉,也不凶猛,箭势虽疾却无声,如风掠上城头,掠过唐羡之的鼻尖。唐羡之刚回头,看见金光一闪,下意识拂袖。然后他便知道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他手上还连着无数丝弦,这一抓便乱了节奏,更糟糕的是,那箭如此柔软,是因为整个箭身以奇怪材质制成,软弹而有粘性,被唐羡之抓住的同时,便黏上了他的那些丝弦。然后便化了,流得丝弦到处都是,将那无数根丝毫都不能乱的丝弦黏在了一起,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玉钩撞上小锤,锤头撞碎三棱……曲调戛然而止。“噗”一声,唐羡之一道血箭喷得满地红!箭并没有对他造成伤害,只是彻底打断了这惊世一曲,真正戕害他的,是这重伤之后,七日七夜的苦守。喷到最后,是鲜红的心血。浪潮般的呼啸声传来。有人扑上来扶住了他,是他身边留用时间最长的甲四。唐羡之微微睁开双眼,却已看不清城头景象,那摇荡的镜花水月般的视野里,恍惚无数黑压压的人影扑上城头。燕军上城了。唐羡之目光越过那厮杀的人群,看向更远的地方。那些远走的人们,现在应该已经快到了西川了吧。燕绥便要去追,也追不上了。易铭是个善于审时度势的人,她不会坚持和燕绥做对,以她骨子里的潇洒性子,一旦看事不可为,应该会带着唐家和易家人一起远走。他亦为此已经提前赠她无数唐家积攒多年的财富。包括小楼剑手,可保她一世平安。无数士兵和刀枪剑戟向他和身边仅剩的几位护卫刺来。甲四想要背起他,却被人群挡住。唐羡之忽然一伸手,他手上还缠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丝弦,却在此刻全部脱落,他两指一划,双手一展,指间明明无物,却忽起琴声!无影之琴,音杀的真正无人抵达的最高境界!“铮——”一声起,人群中便爆开血花。大批大批的士兵倒在城墙下。以天地为琴,起风雷之音,上引九霄之云,下潜九幽之阴,湖海同振,苍松涛鸣。最后再奏一曲。城头下文臻抬首,便见那城头众生熙攘,血火交接,而那人遍身血染,神容如雪,十指虚空连弹间,依旧在不断咯血。那曲缠绵又深长,萧瑟亦豪壮,无数人于其下前赴后继,再喋血蹈死。隔着烟火、黑云、剑光、和数载恩怨纠缠,殷殷鲜血,他于城上最后奏一曲,她于城下含泪侧耳听。一曲记初遇倾心,一曲记恩仇难解,一曲记乌海茫茫涛,一曲记长川深深雪。一曲记五峰溶溶月,一曲记留山濛濛眸,一曲记湖州博弈,天京长别。“铮——”又一声。无弦却已弦断。天地于这一霎静音。云天之下,城头之上,唐羡之微睁着眼,向后倒去。最后一霎,那高天和无数涌来的闪亮银甲淡去,雾霭深处,只有那少女,如美人鱼一般游来,忽然抱住了他的腿。这一刻水波不如当年清亮,朦胧摇曳,但依旧可见她弯起的含笑眼眸,满溢欣喜和甜蜜。然后如星光一闪,灭去。黑暗永恒降临。……小臻。若有来生,旧地再遇。你再抱我一次,好吗?……太始元年二月初七,天京城破,燕氏重回皇城,唐氏成为这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