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1
也没有太放在心上,这天照例晨练完回家之后,却发现家门口多了两个不速之客。院子里,汪二娘和汪小妹正在犹如玩耍似的赶着给几只鸡喂食,而这两个衣衫褴褛的人站在一墙之隔的门外,却不敢贸然进去,直到发现汪孚林的到来,这才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喜,慌忙迎了上来。又是你认识我,我不认识你!看到这两个人是连日早晨在村里没见过的,汪孚林只觉得脑袋有些痛,还不得不假装客气地微微颔首,算是回礼,招呼就不敢随便乱打了。可两个人竟一见面就趴下磕了个头,称呼了一声小官人。这时候,里头的汪二娘大约听到了外头的动静,端着一盆喂鸡的食料就这么径直出了门。“好啊,我晾着你们不理会,你们倒直接纠缠起我哥了!刚刚是谁说小官人已经连功名都快丢了,就应该仁厚一些减点田租,现在还有脸纠缠他?”汪二娘柳眉倒竖,见两人跪在那不起来,她随手重重将食盆往脚边一放,便上前叉腰喝道:“娘一贯还不够体恤你们?哪一年的租子不是照足额的六成来收的,家里也并不要你们一天到晚过来干活,顶多偶尔使唤一下你们,可你们呢?之前跟着我哥去徽州城,竟然就因为他一句话,撇下主人自己回来了,哪有这样当佃仆的道理!”多亏了泼辣的汪二娘,总算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了,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汪家佃仆!汪孚林打量着这几个人,见他们被汪二娘一通大骂,低头做声不得,他本着不了解情况就没有发言权的宗旨,没有开口管闲事。更何况,汪二娘刚刚已经说了,这两个佃仆甚至连他眼看就要丢了功名这理由都拿出来了,为人秉性脸皮厚度可见一斑。连这些家伙都想趁火打劫!果然,汪二娘一点都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又指着其中一个中年汉子的鼻子骂道:“你倒有脸上门来?就知道赌,家里的田地都卖了个精光,前妻留下的儿女一个个都死契卖了给人做牛做马使唤,自己欠了一屁股债上门来求恳,我娘这才收留你,让你头上有片瓦可以栖身,又娶上了一房媳妇,可你呢,你都干什么了?”“居然把该交租子的粮食拿去赌!要不是看你还会一手好农活,谁要你这种烂赌鬼!”汪二娘论年纪当这中年佃仆的女儿都够格了,这会儿她这劈头盖脸一顿大骂,对方却是根本一丁点脾气都没有,只是讷讷顿首,趴着不敢说话。而另一人仿佛是知道主人家这位二娘不好招惹,见汪孚林还站在一旁,便慌忙调转方向寻找下一个突破口。“小官人……”“家里田地上的事情我不懂,二娘说什么就是什么。”汪孚林根本不给他们纠缠的机会,直接把皮球踢回给了汪二娘。果然,汪二娘反而因为兄长的信赖,眉开眼笑,接下来就更加神气了起来,见兄长一闪身进门,她便指着两个佃仆数落不休。汪孚林在里头听她的口气,竟是能把两人的长处短处说得头头是道,别人根本就别想插进半句嘴。到最后,这两个一大清早来堵门的佃仆竟是连想恳求什么事都说不出口,怎么来的,怎么怏怏离去。而等到汪二娘气尤未消地进了门来,他才开口问道:“他们这是来干什么的?”“还不是为了想要减免之前拖欠的租子!住咱们家的房子,日后埋在咱们家的地,娘定下的租子也是全村最低的了,只有别家的六成,他们却还要一而再再而三上门来软磨硬泡!不知道的以为他们日子真过得苦,一个是烂赌鬼;一个已经精穷却还在外头勾搭女人,被人打到家里几次了!这两年风调雨顺,又不是灾荒,灾荒年间咱们松明山村里田地多的人家,谁不减租?咱家三家佃仆,靠得住的就一家,娘对他们太厚道了!”“都是些好吃懒做的东西,二姑何必为了他们生气!再说,这会儿骂了他们,回头用得着他们时,万一他们推诿,那岂不是更生气?”汪孚林还没说话,外头突然传来了这么一个声音,紧跟着又有人不请自来,就这样进了大门,赫然是金宝的嫡亲哥哥汪秋。汪秋一点都没有不速之客的自觉,笑吟吟地行礼,又冲着汪孚林叫了声叔父。眼见得汪孚林也好,汪二娘也好,见他进院子全都皱眉不悦,仿佛随时随地都可能下逐客令,他便紧赶着赔笑说:“叔父,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知道你正在养伤,并不敢无事搅扰。眼看又要收夏税了,官府又要佥派粮长,据说县衙户房那儿喧嚣很多,有人说要重新甄别一下户等,选出真正的上户来当粮长。”就如同之前那些佃仆找上门,汪孚林交给熟悉情况的汪二娘来应对一样,眼下这什么粮长和户等之类的名堂,他也同样不甚了了,干脆保持沉默。见汪二娘眉头微皱,眼神里头却有些不明所以的疑惑,他一下子意识到,这种佥派粮长的事,待字闺中的汪二娘显然也不清楚!想来也是,能够管理佃仆,这还可以解释为往日跟着母亲耳濡目染,可粮长这种差事,连吴氏本人在家也未必了然!汪秋一直在悄悄观察兄妹二人的反应,见他们这表情,他登时心头暗喜,当即接着说道:“如今和国初的时候不一样,国初咱们歙县一共十五粮区,每区十一里,大粮长都是父子相继,兄弟相袭,咱们千秋里只需听上头大粮长的。可现在大户没人肯当大粮长,每里也就不得不佥派小粮长,还有两户帮贴。不是我危言耸听,咱们村十姓九汪,家有良田上百亩的,拢共也数不出几个。这其中,叔父家里这一百多亩地,却是头一份。”话听到这里,汪孚林心里简直有一万头神兽轰然践踏而过。他这些天虽没有去过那几家园林如画,屋宅如云的族中富贵人家,可看也知道人家比自家富贵上百倍,就连族长家亦要殷实得多!而且,他是生员,是秀才,这年头不是有功名就优免赋役的吗?粮长是谁关他什么事!汪秋仿佛看透了汪孚林的心思,又加了一把火:“叔父大概在想,上头南明先生等几位叔祖家大业大,怎也轮不到你。可叔父从前都在读书,有些情形不太了然。和叔父家里,叔祖爷在湖广销盐一样,南明先生同辈兄弟甚至长辈,还有不少在两淮为盐商,家里的家底都在盐业上,而不在田地,就算有地,也都在两淮甚至江南,在徽州府的地少之又少,所以当然轮不上他们。而叔父如今虽说进学成了生员,可外头不是正流言蜚语不断么?”汪二娘登时大怒:“汪秋,你这话什么意思?”捅破汪孚林的功名岌岌可危这一层窗户纸,汪秋只是为了加重自己的说服力,连忙连连赔礼,这才低声下气地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就算叔父是生员,可以免赋役,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