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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耳聪目明,恐怕听见了什么,立刻屏气息声,竖起了耳朵。果然,他也很快察觉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虽说没人挑明西园这地方是禁地,不能随便乱闯,可汪孚林很不愿意被人这么撞见,而且看小北的样子,显然也和他有相同的念头。于是,他回过头来看了看背后那座正堂,当即戳了戳这个堵自己嘴的小丫头,用手朝那并没有落锁的正堂指了一指。小北最初还有些犹豫,可听到那动静似乎越来越近,她只能把心一横,移开手后一骨碌爬起身就往上跑去。当伸手去推门的时候,她满以为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谁曾想两扇门竟是无声无息地开启了。汪孚林紧随其后进入正堂,等到门重新一关,他就感觉到仿佛一下子从白天进入了黑夜。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通气不畅的尘味,放眼看去,什么都只能影影绰绰看到个轮廓,四周围一片寂静,只有身旁隐约传来的粗重呼吸声。知道身边的小北恐怕比自己还要紧张,他本来还想安慰几句,可最终没有贸贸然开口说话。因为隔着门缝,他已经看到几个人出现在偌大的前院中。这时候,他不禁有些后悔牵进来的那匹马。早知道宁可冒着其跑了的危险,随便找个地方先拴一下的,这样别人兴许不至于察觉到有人来。“咦,这里也没人吗?看到后院那匹马,我还以为能遇到来祭祀胡部堂的同道中人。”“这西园这么大,也许是错过了。但错过也好,既然是同道中人,未必要打照面。否则彼此遇到,有些话也不好说。”“想当初何东序那老东西想要把此地发卖,到时候得来的钱算成是他的功劳,却不想徽州上下缙绅齐齐反对,就连浙直的其他富商大户也一个不来,这座西园才能够保留下来。又是好几家人一块出资雇人修缮,方才能够存留至今。”“下次我们再去绩溪胡家祖宅吧。都好几年了,难不成朝中就没有一个人肯说话吗?南明先生都已经起复了,可胡部堂昭雪平反却依旧遥遥无期!”正堂内的汪孚林心中一动,就只见这三人全都大约三十出头,一身素色儒衫,显然是为了前来祭拜特意换上的。他们愤慨了一阵子,将香烛供品就这么摆放在他和小北坐过的正堂台阶上,随即开始正儿八经地祭拜。面对这种情形,躲在门里的他不想平白无故蹭人跪拜,当即小心翼翼往旁边闪了几步,眼见他们祭祀之后,又开始读祭文烧祭文,最后竟是齐齐泪流满面,恸哭失声,他不由得深深体会到,胡宗宪这三个字在徽州人当中的影响力。哪怕胡宗宪是浙直总督,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浙直其他地方办公,留在徽州的时间恐怕是人生最后一点岁月,可这并不妨碍其自尽在天牢中之后,人们还在为其抱不平。哪怕是贪官,可终究瑕不掩瑜,更何况靖海大功,乃是嘉靖朝头一份,单纯罢官免职还不算出格,可现在的这个结局,实在是太凄凉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三位前来祭拜的人方才收拾好了东西,悄然而退。台阶上只留下了点点滴滴的香灰烛泪,而几样供品,则是放在了前院中央,显然是留给这胡氏西园中有可能路过的飞鸟走兽。可是,正堂之中的汪孚林却依旧没有开门出去。他站在昏暗的屋子里,侧头去看蜷缩在角落中的小北,却只见小丫头已经把整个脑袋都埋在了双手和双膝之中,那隐隐约约传来的无声低泣,和往日那个不按常理出牌,乱七八糟的小丫头完全不同。他想了想,没有上前去说什么,而是径直把刚刚紧紧关着的两扇大门给拉开了来。随着这隔绝光线的大门缓缓打开,外间的阳光和空气仿佛一下子扑进了这个空间内,无数灰尘在那光线之中飞舞,同样也让原本朦胧的格局渐渐清楚了起来。汪孚林转身往正中央看去,与外间那极尽溢美之词的匾额相比,堂内却并没有匾额,而是有一大块空白。他愕然沉思了片刻,随即意识到,恐怕外间那东南柱石四个字,之前原本是挂在这里头的。两侧立柱原本应该有对联的,但此时此刻的字却尽数被人磨去,也不知道是当年官兵所为,还是后来出了什么问题。此时此刻,他终于隐约记起,胡宗宪是死在嘉靖四十四年,而汪道昆从附件巡抚任上罢官,则是在嘉靖四十五年。时值东南沿海再无倭寇之忧,当年的功臣,自然也该到了可以烹蒸的时候。他径直走到了主位前,随手用手拂了一下那满是灰尘的桌子,可正当他吹灰尘的时候,冷不丁却看到上头刻了几个字。“名不再,冤未雪,胡公之恨今难灭。道什么君明臣贤,却不过党争烈!”汪孚林喃喃自语念出了这几句话后,忍不住为其人大胆而咂舌。端详着那端端正正一笔一划满是力道的字迹,他忍不住用手摩挲,良久方才头也不回地说道:“逝者已逝,哭祭虽然是应当的,但说句粗俗的话,就窝在这种一隅之地祭拜,没什么卵用。你有功夫掉银豆子,还不如想一想今后该怎么办?你家夫人硬是把你塞来给我同行,应该不是为了让你在这里头大哭一场的。难道你也和刚刚拜祭的那些读书人一样,怪朝中没人站出来说话?”“你知道什么!”小北擦了擦眼泪,终于支撑着站直身体。尽管她的眼睛还有些红肿,但头却扬得高高的:“胡部堂总共三个儿子,长公子当年有些军功,但为人木讷老实,死得很早。而那位二公子,你能指望危急时刻丢下父亲灵柩自己逃命的家伙,能够站出来为胡部堂洗刷名声?三公子是最小的,当年还因为招摇过市,需索无度,被海瑞海刚峰整治了一顿,不过是个败家纨绔子而已。至于胡部堂的妻女,当初因为何东序蓄意折辱,将她们下狱不说,竟还逼迫她们赤足过堂,没两年,她们就一个个过世了。这样大的事,胡家自己人一个都不能站出来大声疾呼,还能怪那些之前帮了再帮的义士没有冲锋在前?”汪孚林顿时笑了。这小丫头的心思,实在是简单而又明了。怪不得之前明明去了松明山,却没有试图去接触汪道昆,还躲得远远的。甚至在怀疑那帮戚家军是锦衣卫的时候,依旧不肯去见汪道昆,原来真正耿耿于怀的,是这一条。于是,他倏然转过身来,就这么径直走到了小北面前。“那么,你自己呢,站出来,还是不站出来?”第二二三章他是我爹骤然被苏夫人逼着跟汪孚林来到这座西园,重回故地,无论是从翻墙进来的时候,还是站在正堂前的时候,又或者是躲在里头看人祭拜的时候,小北一直都处在某种说不出的浑浑噩噩之中。此时此刻汪孚林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她本能地想要否认,可面前那双眼睛却犹如能够穿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