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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已经是明升暗降,若是夹着尾巴做人,兴许将来还有重回朝中的一天,可此人竟是如此不识相!想到刚刚送来的那条消息,他看向王汝正的眼神中,竟是流露出几分怜悯。尽管这种眼神一闪即逝,可王汝正何等人,虽说汪孚林的话他还没来得及证实,可他已经有了某种极其不好的预感。他强自压下这种不妥的感觉,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了胡家家产之事,结果,段朝宗竟是当着围观人群的面,轻轻点了点头。“朝中有言官为胡家子孙乞怜,元辅高阁老亲自为已故胡梅林公助言,确实已经有命发还胡家在徽州除祖宅之外的其他房产。”话从段朝宗口中说出来,王汝正已经没法再咆哮出这不可能之类的质疑了。他只知道,自己这次徽州之行非但没有达到既定目的,反而成了一个最大的笑话!偏偏这个笑话,还是发生在自己的老仇人祖籍地,还是在那些痛恨厌恶自己的乡人眼皮子底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去,如何继续坐镇徽宁池太道。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扫了一眼叶钧耀和汪孚林,把这一对县令和生员牢牢记在心里,这才轻哼一声,竟是就打算这么二话不说拂袖而去。见王汝正气势汹汹而来,惹出了一堆事情,现在连屁股也不擦就要走人,段朝宗不禁脸露怒色。他原本想给人留几分体面的,可眼见得四周围那些徽州百姓个个神情激愤,他想到自己任期结束在即,当即眯起了眼睛,心里迅速做出了决断。“还有一个刚刚从京城送来的消息,本府有些踌躇是否应该在此先告诉王观察知晓。”王汝正脚下一停,这才头也不回地冷硬问道:“又是什么坏消息?段府尊还请尽管说,本司扛得住。”总不会一边发还胡宗宪的一部分家产,一边就有人给他翻案了,不会这么快的,这种事就算高胡子也不能一手遮天,有的好扯皮了!“吏部和都察院考察科道官,其结果刚刚行文各布政司按察司以及府县。王观察虽说已经不是科道官了,但科道出身却升迁他职,一样在考察之列。”段朝宗顿了一顿,这才在万众期待中说道:“而这次考察,王观察的考语不太理想。”倏忽之间,王汝正就猛地转过身来。他用择人而噬的凶狠目光环视周遭众人,最终瞪着段朝宗,声音嘶哑地问道:“你说,本司究竟得了什么考语?”那些粮商起头还对义店招惹了这么一位背景深厚的分巡道幸灾乐祸,这会儿面对连番高潮,一个个也全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段朝宗的答案。不止他们,小北也好,何心隐也好,全都对段朝宗口中的答案好奇到了极点。至于四周围那些百姓们,更是个个被胃口吊得老高,全都极其希望知道这么一个当初抄了胡家的昔日御史会有什么下场。只有早就知道结果的汪孚林瞅了一眼叶钧耀,见其没露出半点意气风发之态,而是货真价实很惊愕似的,顿时暗叹叶大炮也玩深沉了。“素行不谨。”听不太懂的众人顿时交头接耳,王汝正却如遭雷劈,差点没一下子栽倒在地。相比老懦无能,卑劣无耻,这个考语当然还算轻的;可相比浮躁外露,才力不及,这个考语又重得能压死人。这简直就是指着鼻子骂你人品不好!意识到自己在此来徽州之前,这考语就已经定了,朝中却无人给他通风报信,任凭他此次出丑露乖,他就恨得几乎咬碎了牙。这不仅仅是考语,吏部和都察院的这种考察,全都是和黜革挂钩的,莫非他连这个分巡道都当不下去了?几乎是同一时间,一群粮商们在听到程乃轩小声解释了一下此中关节之后,有的咂舌惊叹,有的面如土色。虽说这不是汪小官人的光辉战绩,但谁敢担保其不是事先得到消息,这才得以硬抗王汝正?汪孚林却没有理会行尸走rou一般的王汝正,他回转身看向义店,见小北和何心隐都已经出了店门,他便对他们笑了笑。胡宗宪虽说尚未完全平反昭雪,可善恶到头终有报的第一个报应,总算来得正是时候!第二四四章我早就暗度陈仓了王汝正来时先去绩溪,再回马枪杀回歙县,可称得上气势汹汹,但走的时候,他却气得几乎吐血,而且徽州百姓从段朝宗口中得知,他得了个很差的考评,分巡道兴许都要当不下去了,于是来了一出极其少有的夹道欢送场面,那铺天盖地的起哄声,简直比从前那些贪赃枉法的地方官离任时都要来得轰动。至于对段朝宗和叶钧耀这两位府县主司,无数百姓全都交口称赞。真不愧是咱们的父母官,关键时刻真靠得住!而且,在胡宗宪的忌日之后,就为咱们徽州这位名人讨回了公道,真解气!叶钧耀毫不怀疑,要是自己继续这么下去,离任的时候进名宦祠简直是铁板钉钉。王汝正一走,他亲切慰问了一下汪孚林和程乃轩这两位受了委屈的小东家,继而就对广大百姓表示,自己还会继续发扬勤俭节约的精神,在任期之内继续为预备仓加仓,让这座太祖皇帝极其重视的地方仓储能够重新发挥作用,以备荒年灾年。对于这样的德政,百姓们自然欢呼雀跃,全都觉得自己之前没支持错人。而刚刚被一幕一幕闹得心绪不宁的粮商们则是面面相觑,却没有人再认为这位叶县尊是在说大话。想到当初王汝正查抄胡家的时候,那居高临下不可一世的倨傲和嚣张,再对比此人刚刚离开时,那仓皇犹如丧家之犬的狼狈,小北只觉得痛快极了。见汪孚林等人回来,她急忙躲到里间,继而来到后头窗边,双手合十喃喃自语道:“爹,您若是在天有灵,一定能看到今天这一幕。那些落井下石之辈也有报应,也有被千夫所指,痛骂连连的一天!我这些年就没相信过公道,到了今天我也还是不信,因为公道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公道是要有人去讨的!”“这句话说得不错。”小北慌忙扭头一看,见是何心隐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屋子,她意识到自己此刻已经藏不住什么秘密了,这才赧颜叫道:“何叔叔。”何心隐见她承认了,不禁为之莞尔。到了这会儿,他已经没有起初认出小北时的惊怒了。刚刚眼看外头发生的那一幕,他也同样觉得又惊讶,又激奋,只觉得这一系列进展就犹如用兵似的,层层递进,最终图穷匕见,破敌于无形。听到外间传来一阵说话声,他便笑着说道:“不若听听外间那位神奇的小秀才,这会儿正对那些粮商说什么?”小北记得最清楚,何心隐对经商之事从来不感兴趣,这一点和徐渭一模一样,此刻破天荒说出这话来,绝对是好奇所致。只不过,她对汪孚林在今天这当口召集了那些粮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