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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他笑着拱了拱手说:“毛相公,重新认识一下,我是歙县松明山汪孚林。”毛凤仪没想到汪孚林突然会如此礼待自己,愣了一下方才慌忙举手还礼,却不知道自己该开口说什么。下一刻,他便只听汪孚林笑着说道:“这样吧,今天你好歹是为了叶家四房去当状师的,便随我们去见一见叶老太太。这次的案子能够顺利平息,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样的邀约,毛凤仪自然求之不得,可却仍有些难以置信。难道就因为知道他是为了病重在床的母亲而放弃科举当一个状师,汪孚林就这样礼待自己?这怎么可能,那些有志于科场的人,最痛恨的就是身为生员却自甘下贱去兜揽词讼的,不该是知道理由就鄙薄他没志气,训斥他应该为了重病在床的母亲,努力拼搏考上举人吗?汪孚林倒不在意毛凤仪心里的想法。这年头的科举那才叫真正的独木桥,浙江和南直隶的乡试录取率只有百分之二,耗费光阴的同时,更需要很大的投入来养一个不事生产的读书人。家里若是殷实小地主,勉强也算供得起,可若是寻常平民温饱之家,要供一个秀才出来,那简直要拉低整个一家人的生活水平。而那些只知道读圣贤书的秀才相公往往不问家人疾苦,只知道心安理得地享受家人供养,像毛凤仪这样自食其力反哺家人的,实在是值得钦佩。苏夫人陪嫁那处私宅的所谓欢声笑语,当然只是给外人看的障眼法。事实上,叶大老爷兄弟三个一进去就被叶老太太给骂了个狗血淋头。任凭哪个母亲碰到亲生儿子逼问财产,乃至于把人软禁这种事,哪有这么容易忘记的,因此,遭了池鱼之殃的叶二老爷和叶三老爷一出来,对长兄那是甭提什么好脸色了。然而,他们更不希望苏夫人真的就把叶老太太给接到歙县去,那样的话,他们就别想抬头做人了。可他们好说歹说,苏夫人却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我会对娘说说看”。事情到这个份上,他们谁也不敢威逼这个实在是太厉害的四弟妹,甚至不敢去计较人家根本没留下他们用饭,讪讪然告辞出去。临出门的时候,好歹叶小胖还送了他们两步,他们总算找回了几分面子。可就在这时候,恰逢几辆马车进了巷子,他们就只见叶小胖眼睛一亮,撇下他们就一溜烟快步迎上前去。“汪大哥,你们可来了!”“我可是真的把一大家子人都拉来了,今天午饭够吃吧?”叶小胖对三位伯父虽说客客气气,但刚刚说话相处,他都只觉得万分别扭,此刻却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当即眉开眼笑地说:“当然够吃,我已经吩咐了厨房,一定要做上几道地道的宁波菜,给汪大哥还有金宝秋枫尝尝……啊,看我这记性,当然还准备了二位先生最喜欢的绍兴女儿红。”眼见两辆马车进门,叶小胖高高兴兴地拽着那个面目陌生的少年进去,被撇下的叶家三兄弟你眼望我眼,尴尬的同时,却更加疑惑这一群人到底是谁。然而,谁都没脸留在这里继续打听,当下冷哼一声分道扬镳,压根没注意到汪孚林还回头招呼了一下今天给叶小胖当状师的那个年轻秀才。苏夫人这陪嫁宅子总共三进,是她出嫁之前置办下来的,多年来并没有租出去给别人,而是把后头改造成花房,雇了两个好手艺的花农侍弄,每年进项却也可观。如今叶老太太搬到这里,苏夫人便让人把后头隔断,让她住在第二进的正房中。此时此刻,当叶小胖风风火火闯进来的时候,叶老太太左手边坐着叶明月,右手边坐着小北,祖孙三人正笑吟吟地说着话。“祖母,祖母,汪大哥来了!”叶老太太今天被苏夫人从叶家老宅接出来之后,就大略听她说过汪孚林的谋划,眼见得自己愁苦大半个月的事就这样顷刻之间轻而易举地解决,她对儿子媳妇孙儿孙女全都异常推崇的这个歙县小秀才,要说不好奇那自然不可能。等见到一个少年低头避过打起的门帘,跨过门槛就这么进来,她端详着那一身不务奢华的青缎直裰,那俊秀的容貌,观之可亲的笑容,得体的行礼动作以及称呼,一时生出了更深的欢喜。“真了不得!从前四郎写信回来,提到歙县任上遇到一个聪明能干的少年秀才,一个劲直说怎么好,我还有些难以置信,可今天这桩案子竟然能如此收场,我才真的是信了!好孩子,要不是你,叶家这百多年名声毁于一旦不说,我这老婆子只怕也要被人活生生逼死。”说到这里,业已在两个孙女搀扶下起身的叶老太太来到汪孚林身前,示意叶明月和小北松手后,竟是肃容敛衽行礼,慌得汪孚林赶紧搀扶不迭。“老夫人,您这不是折杀我吗?”“当得起,别说你帮了四郎这么多,就说这次是我家大恩人,我也得谢你。”叶老太太说着便再次端详起了汪孚林,竟是越看越喜欢,随即笑道,“听说你家里人都来了,快请了他们进来,一起说话。”第三一九章太抢手了!越是年纪大的人,往往越是喜欢热闹,叶老太太生了四个儿子,自然也有一大堆孙儿孙女,往日大家面上还算和睦的时候,她的屋子里永远都是最热闹的,一大堆小辈承欢膝下,那叽叽喳喳的声音有时候仿佛能把屋顶掀翻了。可自从一分家,明明分了最多财产的长子却疑神疑鬼要打官司,不容她出院子不说,那些小辈也都不放进来,一想到那种凄苦的日子,她眼下一看到面前那些天真烂漫的孩子,脸上就不由自主多了光彩。她把汪二娘和汪小妹拉到身前,看了又看之后,赠送了一对玉镯子。金宝和秋枫给她磕头,她一把搀扶起来,笑着塞了一对长命金锁。她也不理会汪孚林一个劲说太贵重了,只笑说今天高兴,一点小玩意算什么。等苏夫人又抱着襁褓中的幼子叶明堂进来时,她顿时再也忍不住了,双手颤抖地接过孩子后,眼泪就夺眶而出。要知道,之前苏夫人去歙县任上,这个小孙子便是她请了乳母养在自己房中,那情分比隔代亲更重,竟是今天离家方才久别重逢。直到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孩子那吹弹得破的脸颊,叶老太太这才把孩子交给了叶明月和小北,眼看那一群小家伙都去围着看孩子了,她这才对苏夫人低声说道:“四郎这次去歙县上任,因为时间急,你又有了明堂,连个师爷都没带,你也说不知根知底的人不能要,我还一直心里担心。谁知道却因祸得福,四郎在歙县有了孚林这样的臂助,此次家里出这么大事,他竟然热心地送了明月和小北回来,就连明兆也能在公堂之上表现出色,实在是……”叶老太太一面说,一面看向了正和众人说笑的汪孚林,忍不住又压低了声音:“四郎可有那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