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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想当初我家大郎五岁读书,十二岁进学,十三岁本来是能考中举人的,但那时候湖广巡抚顾部院觉得,大郎太过年少中举不好,所以要压一压,这才让他三年后方才中举。”赵老夫人说到张居正的时候,满脸光彩照人,“后来他十七岁就中了进士,现如今入了阁,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张家竟然能出大郎这样的天才。”张居正确实天才,入阁的时候才四十多岁,这放在整个明朝似乎都是很稀罕的。汪孚林在心里这么想,嘴上少不得又奉承了赵老夫人几句。这本来都是很普通的话,可不知道赵老夫人是平日少见外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竟是极其高兴,拉了他的手问家中情况,问兄弟姊妹,闲拉家常许久,这才笑眯眯地问道:“你是第一次来江陵吧?不如多住几天。大郎自从做官之后,就再也没回过家里来,如今屋子扩建了许多,空屋子有的是。”着实想不通这一见如故究竟怎么回事,汪孚林只能小心翼翼地说道:“老夫人好意,学生心领了。只不过学生此行乃是到汉阳府接了阔别多年的父亲和母亲回家,而后因为有些事情耽搁了,复又到襄阳拜见伯父,因伯父之命到江陵来拜见老太爷和老夫人,若是停留时间太长,恐怕家中父母牵挂。”赵老夫人闻言一愣,连忙细细追问汪孚林缘何与父母阔别多年。得知汪道蕴在汉口贩盐,吴氏此前过去侍疾,她不由得唏嘘不已,言谈中并未露出对商人的任何轻视,反而感慨道:“果然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都不容易。既如此,那便在家中用了晚饭,住一晚上再走。横竖你到外头住客栈不是住吗?别看大郎还有两个兄弟,但孙子们平时都要上学,也没人陪我说说话。”被一个老人家这样请求,汪孚林实在没办法,只好答应。他陪着这么一位年纪足可当自己祖母的老人谈天说地,到了晚饭时分,便有人过来对赵老夫人报说,少爷们全都刚刚下学,晚上功课重,等完成之后再过来请安,晚饭就不过来了。听到这话,赵老夫人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来。晚饭之后,赵老夫人竟是又带汪孚林去探望了一下张老太爷,等出来之后,她才满怀感伤地说:“老太爷是府学生员,整整考了二十年,直到大郎中举点了翰林,三年秩满后,他才丢了考篮不再考了。二郎三郎资质有限,他便押着孙子们苦读,说是总不能传出去说,张家只有大郎以及他的儿子们才能在科场上有成。可我看看那些都熬瘦的孩子们,实在是又心疼,又骄傲。张家如今是鼎盛,可将来如何,还得靠孩子们。”听到这里,汪孚林只能宽慰道:“老太爷如此苦心,各位张公子将来定会金榜题名,到时候一定会加倍孝顺您。”可惜张家后来是出了个金榜题名的状元,可也抵不过敌人的清算。“我只要他们好好的,是否能考什么功名却不在乎。”赵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随即看着汪孚林说,“你和你那伯父真像。上次他来江陵见老太爷和我,也是口口声声这么安慰我。他文章好,学问好,还不吝指点家里的孩子们,大家都对他赞不绝口。这次我听到他侄儿来了,就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果然不愧是一家人。汪公子,回去好好读书,日后给我家大郎做个臂膀!”怪不得汪道昆撺掇他来,原来是笃定张家肯定有人见他。汪孚林心中如此想,面对赵老夫人那期许的目光,他不由觉得心情特别复杂。张居正的臂膀不是那么好当的,用你的时候倒对你不错,不用你的时候便立刻弃若敝屣……而且,他又怎么可能对这位老夫人说,您将享尽旁人无法企及的荣华富贵,然后又经历人生最恐怖的惨事?第三六五章回家哪怕张居正如今只是次辅而不是首辅,但能够被江陵张家留宿一夜,这是什么样的待遇,汪孚林还是能够预估到的。更何况,赵老夫人得知他要走水路,直接派了管事去码头替他定好了船只,汪孚林不得不觉着自己很有老人缘。人家既然对自己如此热络,他自然也掏出真心相待,除了几个从叶老太太那听到的养生小妙招,他也尽量陪赵老夫人多说话。至于张家那几位和他年纪差不多大,却尚未进学的少爷早上请安时的异样眼神,他也只当完全没瞧见。临走之际,赵老夫人还要送他程仪,他赶紧死活拒绝了,但拒绝的借口却很巧妙:“老夫人若要送程仪,还不如可怜我将在江上漂泊许久,送我两盒家常点心饭菜,比金银这些东西还要更雪中送炭些。”汪孚林不过是开个玩笑,赵老夫人却极其高兴,立刻让厨房又忙活了一阵,等到下午汪孚林出发的时候,足足带了两个硕大的食盒。等亲自送人到了二门,眼见得人长揖拜别转身离去,直到那人影已经看不见了,她方才怅然若失地回了书房。一旁亲信的仆妇便凑趣似的说道:“若不是知道咱家没有合适小姐,还以为老夫人要招他做女婿。”“胡说!”一直很和蔼的赵老夫人遽然色变,竟是疾言厉色呵斥了一声,见那仆妇吓得慌忙跪地请罪,她也不理会此人,径直摔帘子进了里间。在罗汉床上坐定,她摩挲着右手的佛珠,心里想起了自己之前去号称荆南第一寺的承天寺中上香之后,求到的那根签。承天寺中的灵签据说一直都很灵,而这次那上头的签语经人批解,也全都是很好的意思,但到最后却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道是张家十余年内会有一道沟坎,若要一跃而过,就需得收敛态度,善待同僚,提携后辈!那次她回来之后虽对丈夫张文明提起,可张文明对这种僧道神神鬼鬼的一套却嗤之以鼻,次子和三子也全都不信,她也只好自己记在心里。这回借着丈夫身子不好,她第一次亲自待客,接待了汪孚林这个晚辈,心里也觉着这样见外客很有意思。只不过,那仆妇之前无心的一句话,却让她有些嗟叹。她也是,三个儿媳妇也是,全都是儿子生得多,女儿生得少,就算看到有才俊之士,家里没有女儿能许出去有什么用?由江陵上船扬帆出行,正是顺风顺水,虽说比不上李白诗上那般,从蜀中的白帝到江陵只需一日,但汪孚林从江陵抵达汉口也只用了区区一天半。他丝毫没有惊动人的打算,任由船家补给之后再次出发,不过短短六日,便抵达了芜湖,继而转官道回徽州。等遥遥看见歙县城那座熟悉的小北门时,他掐指一算,发现自己这一趟离家,又是恍然过去了一个多月。进城门时,虽说他算得上是风尘仆仆,可城门守卒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来,当即笑着打招呼道:“汪小官人可回来了,您家中老员外和老安人都回来大半个月了,道是您在汉口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