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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架了出来。“都病成这样子你还敢来上工?你想把病气过给我这里几十个机工不成?滚,从今以后我这用不着你了!”“东家,东家!求求你留下我,我这病不会过人的,没过几天就好了……”尽管那满脸潮红的男子苦苦哀求,可是,他被丢下之后,东主和两个帮手扭头就走,那座小院的门无情合拢,再也没有开启一条缝。见那中年男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继而手足并用勉强爬起身,朝汪孚林等人这边投来一瞥之后,就因为他们那寒酸的衣着而失望地转过头,脚步蹒跚地低头离去。直到这时候,小北方才回过神,她只觉得整个心都抽紧了,忍不住死死拽住汪孚林的袖子,咬紧了嘴唇问道:“真的不去帮一把吗?”“镇江府的机坊相比苏杭和松江,算是很少的了。”吕光午没有去追上前头的那个中年男子接济一二,而是对汪孚林和小北说,“苏州的大机主家,有织机上千,每天生产的棉布和白绢,就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字。从前是男耕地,女纺纱织布,可现在东南人多地少,因为男机工体力好,在机坊上工的不比女机工少。今天大概是来得不巧,机霸不在,否则这家机坊的东家不会如此蛮横。”吕光午见汪孚林和小北全都一脸茫然的样子,他就若无其事地笑道:“丹阳城内我去年来过一次,彼时邵芳应该还在湖广没回来。我就在这条街上目睹过一个机霸当街和一群机主雇来的青皮打斗。他是手底下聚拢了一大批机工的人,颇有膂力。为此我一时技痒,和他交手过一次,要论纯粹的力气,他还胜我一筹,不过输在技巧太差。那一架倒是打得酣畅淋漓,事后我和他大醉一场不辞而别,却不知道他还记得我否。”此话一出,别说小北已经哑口无言,就连汪孚林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是好。曾经打倭寇解围桐乡的新昌吕公子竟然因为技痒,跑到这里和机霸打架?上次打过就算了,怎么这次看吕光午那架势还想找人再打一场?现在可不是当初邵芳不在丹阳那时候了,要是被邵芳知道新昌吕公子如此做派,会不会觉得这是以大欺小暂且不论,人家不会故意传出去,趁机贬低吕光午的名声吧?汪孚林正觉得今天真的再次刷新了对吕光午的印象,却突然发现前头那个踉跄走路的机工因为恍恍惚惚,直接撞上了一行六七个人中为首一个铁塔似的巨汉身上。然而,那机工却不像他预想中那样遭到一阵劈头盖脸的谩骂,反而犹如遇到救星似的,一把抱住对方痛哭流涕,不多时就被人搀扶了起来,一群人七嘴八舌问了一阵子,就只听一阵呼喝,一大帮子人气势汹汹往这边冲了过来。当这些人到了跟前时,汪孚林还正在打量这些人时,就只听陡然一声喝。“是你!”“是我。”这没头没脑的简短对答,因为之前有过吕光午的解释说明,所以汪孚林和小北全都醒悟到,来者应该就是之前和吕光午交过手的那个机霸。果然,对方在听到那一声是我之后,竟是陡然前冲,二话不说聚力一拳便打向了吕光午的胸口。却只见吕光午不闪不避,直接笑眯眯地把右肩向后一拉,随即肩头又是直接向前一顶,迎上了那挟着巨力冲向自己的拳头。便只听砰地一声,那巨汉一下子退出去两步,而吕光午则是肩膀晃了晃略退半步,胜负不言而喻。“他娘的又输了,肩膀都有这么大劲,你这什么怪力!”那巨汉嘴里嘶了一声,使劲抖着右手,没好气地说,“一回来就跑这种地方,也不怕辱没了你的身份!我先办正事,回头再来和你练过!”撂下这话后,那巨汉立刻看向了一旁那座小院,却也没有招呼身后众人,而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竟是猛的一拳冲着那两扇大门砸去。看到这简单粗暴的一幕,汪孚林忍不住目瞪口呆,紧跟着就是一阵牙疼。拿拳头去砸这种坚实的大门,就算不是鸡蛋碰石头,难道不疼吗?不过好像吕光午当初在客栈中也那么干过,他还记得次日一大清早出去时看到遍地的门板残渣,很有一种自己认识个怪物的感觉。果然,接下来的情景重现了当初吕光午破门而入客栈的一幕。那巨汉就仿佛拳头似铁,完全没有痛觉似的,一拳接一拳猛砸在那大门上,也不知道几十拳过后,大门已经不堪重负地发出了咯咯声,这个毫无疲倦的巨汉突然退后数步,紧跟着又疾冲向前,竟是暴起一脚猛地踹上了门。随着再一声砰然巨响,他就只见那两扇门一下子往后倒伏了下去,一团灰尘亦是往四周围爆开。而随着这巨大的动静,起头丝毫没有任何反应的里头终于有人嚷嚷了一声。“牛四爷,这是邵家的产业,你真有胆子和邵家作对?”“邵家怎样?邵家也要讲道理!老陈那么好的手艺,给你们邵家的机坊做了十几年的机工,这一病就赶他出来,讲不讲道理!以后他就算乐意,我也不会让他给你们邵家干活!现在,给我拿十两汤药银子来!”里头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气急败坏:“十两,你怎么不去抢!”“你给不给?不给我可就自己进来取了!”“好,好,算你狠!来人,去拿十两银子给他!”眼见得那被人称作牛四爷的巨汉砸门之后根本就没进去,就凭借这实际行动的威势,让人狼狈不堪地拿了十两银子出来息事宁人,汪孚林不禁啧啧称奇。可等到看见这位牛四爷掂量着手上那锭银子,回转来直接塞在了起头那中年汉子的手里,他更是对人刮目相看。就连小北也忍不住惊叹道:“原来他真的是给人出头打抱不平!”“牛四这个机霸,平时确实专为机工打抱不平,惩治那些过分贪婪压榨机工的机主,又或者是给人追讨欠薪,替死伤者追索抚恤,替病人讨要汤药费,逢年过节替他们索要给家中老人子女的压岁钱,甚至帮那些无业的机工另谋生路……所以机霸这两个字,那是机坊东家给他起的诨号,下头的机工全都尊称一声牛四爷,他也当得起。”吕光午说到这里,见汪孚林流露出了一丝异色,他还以为汪孚林是奇怪此人靠什么生活,就笑着解释道:“有这么个人出面,机工自然都会出钱供养。只要求他庇护认他这个头,每个人不过缴纳一个月工钱的百分之一,但聚少成多,几百个机工全都如此,自然就够其生活了。他在三班六房颇吃得开,而且做事有分寸,手下还有一批有力气的机工,纵使机主想要雇外来的机工,他也会拼死帮人抗拒,所以威望很高。”此时此刻,汪孚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不是大明版工会吗?就这巨汉一个人,就做到了人家一整个组织才能做到的事?人才啊!果然,尽管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