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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卯,苏推官还在,我们去见他一面,然后就回家。”汪孚林自然不会有异议。等到他和沈应奎一副宿醉未醒——其实是一夜没睡的样子去拜会了苏推官,不好意思地告辞离开时,苏推官甚至还开口安慰了沈应奎几句,又邀请他回头常来。汪孚林含含糊糊应了,等回到邵家,他也顾不上那许多,却是倒头就睡。这一觉醒来已经是不知道多久之后的事了。他随手披了衣服,趿拉了鞋子出门,这才发现外头天色已经昏暗,而最里间的院子里传来了一阵阵哭声。一怔之后,他就知道,即便丹徒那边未必有邵芳的死讯正式传了过来,但沈应奎恐怕也不会一直都瞒着妻子。尽管沈应奎已经把救出内弟的消息告诉了妻子邵氏,可邵氏得知父亲的死讯,仍是悲恸欲绝。她身体原本就不好,骤然遭到如此巨大的打击,若不是丈夫就在身边,而且以一双儿女以及幼弟尚在提醒她,只怕她恨不得此刻就插上翅膀飞去丹徒。而沈应奎一直等到肝肠寸断的妻子终于昏睡了过去,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的他方才站起身来,却是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即便如此,他仍是开口吩咐道:“备马,我要去丹徒。”话音刚落,他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沈兄,哪怕为了尊夫人还有儿女,你还是暂且休息一下,明早再启程不迟。人死不能复生,生者为大!”见汪孚林推门进来,沈应奎犹豫片刻,刚想坚持,却没想到汪孚林又接着说道:“明日我陪你一块去,我也正好要急着回扬州。”扭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妻子,沈应奎思前想后,最终不得不承认汪孚林所言不差。要赶到丹徒总得一个白天,他眼下的状况怕是禁受不住这样的长途颠簸。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妻子儿女,还有年幼的内弟着想。从今往后,一切就只能靠他了!第四四七章酷吏当道丹徒城内镇江府衙,自从馥云昨日清早从丹阳县城被押送过来,整个午后到夜里,她便经受了连续不停的审问,逼问她所谓歹徒掳走邵仪的每一个细节。然而,她虽是区区婢女,也没读过什么书,可自从打定主意之后,她就把每一个环节都好好想了一遍,因此无论人家换什么方式问,她只一口咬定掳人的歹徒身穿黑衣,黑巾蒙面,中等身材,镇江口音,威胁她说掳走邵仪是因为邵芳利用了他们,除此之外就一概不知。面对这样的回答,张佳胤只觉得恼火至极,但隐隐之中却还有几分如释重负。他又不是酷吏,抓了邵芳的第二日就立刻将其行刑处死,那是因为来自京师内阁的严令,抓准了隆庆皇帝驾崩,新君即位期间,妖言惑众之人要立刻正法,再加上分管常州的常镇道冯玉平乃是张居正心腹,连海捕文书以及覆奏手续等等也一一准备齐全,而邵芳又不是高拱在官场上的亲朋心腹,他将其主仆三人正法却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可对三岁孺子下手,那就不一样了。就算斩草除根,也没有这样的!然而,常镇道冯玉平却不像张佳胤那般不愿意继续深究,直到此刻仍在亲自审问馥云。因此,张佳胤这会儿心里极其不痛快,甚至可以说是火冒三丈,一再暗自大骂那是得志就猖狂的小人。可骂归骂,常镇道属于分巡道,又不属于他管,他这个应天巡抚也只能暗自咬牙切齿。偏偏黄昏时分,他有心撂下常镇道自己先行回南京的时候,外间亲随却进来禀报了一件事。“你是说,邵芳的女婿从常州府武进县赶过来,要为他的岳父收尸?”“是,那个沈应奎是这么说的。”那亲随见张佳胤脸色有些阴晦不明,他便补充道,“是之前来拜会过老爷的那位汪小官人陪他一块来的。”张佳胤怎么都想不明白,邵芳的女婿怎么会和汪孚林混到了一起,干脆就吩咐那亲随出去把人带进来。甫一见面,他的目光就落在了虎背熊腰的沈应奎身上,心中忍不住暗自嘀咕,倘若这家伙是邵芳的儿子而不是女婿,朝中那两位想要赶尽杀绝还差不多,毕竟一看便是江湖强人。然而,等见其随汪孚林一块长揖不跪,他顿时就有些愕然了。“沈兄是常州府学生。”汪孚林替沈应奎介绍了一下,见张佳胤得知人家是秀才,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他就轻轻咳嗽了一声,“沈兄的经史文章还是很扎实的,否则也不会跻身府学。我和他虽是之前在丹阳邵家盘桓时才认识的,却因为他为人豪爽仗义,一见如故。得知邵芳和我之间那点过节,沈兄就和邵芳大吵一架,翁婿俩割袍断义,他一气之下拂袖而去回了武进,是我这次特意去告诉了他,他才知道此事,于是就和我同路过来了。”“学生是晚辈,不好非议岳父的不是,只求张巡抚能够让我收敛他的遗体,送回丹阳安葬。”张佳胤听到沈应奎如此说,想着邵芳人都死了,没必要卡着这种正当要求,当即点了点头应道:“也罢,此事本部院就答应了你。只是你既然是生员,就该明了是非,日后熟读圣贤书为上,须知你岳父交接匪类,煽风点火,妖言惑众,可谓是死有余辜……”这种当高官的人本来就喜欢说教,更何况沈应奎是邵芳的女婿,等闲来说冷遇苛待甚至斥责都是不足为奇,如今只得训诫,沈应奎知道这已经是因为人家看在汪孚林同行的份上了。因此,哪怕心里压着再多的情绪,他也只能默不做声地听着。等到张佳胤终于告一段落,他瞥见一旁汪孚林也显然长舒一口气的样子,自己明明心情沉重,此刻却又有一种莫名轻松的感觉。然而,就在汪孚林已经知机提出告退,他也准备跟着走人的时候,外间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张巡抚,听说邵芳的女婿来了?”随着这句话,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官员进了屋子,却是常镇道冯玉平。他眼神阴沉地扫了一眼沈应奎,突然沉声说道:“来得倒正好!我正愁无缘无故走脱了邵仪没地方找,你却自己送上门来!来人,给我将他拿下!”汪孚林没有出声,立刻看向了张佳胤。果然,张佳胤在他的注视下,立刻眉头倒竖:“冯观察,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丹阳押送过来的邵家婢女已经招认,就是这沈应奎潜入邵家带走的邵仪,之前说什么强盗歹人所为,不过胡诌的借口!”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指斥,汪孚林见沈应奎面色纹丝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倒是佩服其定力,当即开口说道:“张巡抚,我们今早从武进出发,经过丹阳的时候,也曾经听说了邵芳之子邵仪于前夜失踪。可前夜我陪沈兄在常州府衙官廨中和苏推官痛饮消愁,沈兄大醉之后,晚上就和我一同借宿在了府衙官廨客房。昨日一早,我们才向苏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