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孚林,见陈洪昌张嘴想要说话,他就摆摆手示意其不要插嘴,这才严厉地对陈炳昌说道,“有恻隐之心不是坏事,但也要量力而为,带回原本严禁女子留宿的书院号房更是绝对不妥!更何况发现事泄,就威胁同窗,你自己想一想,这圣贤书是不是白读了?陈小弟,不是我说你,既然你们兄弟二人能来濂溪书院求学来之不易,那么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一时冲动,不但有可能让你自己身败名裂,还会害了你自己的兄长?”不等兄弟二人反应过来说什么,他就加重了语气说道:“而且,我虽告诫过那个刘贤,但只要他不依不饶,继续把这件事声张出去,哪怕如今那瑶女已经无影无踪,你们兄弟二人还能在濂溪书院立足?这样吧,陈小弟,事情是你自己惹出来的,为了你哥哥,你可敢一个人把责任担起来?自己去向刘贤道歉,然后去徐山长那里请辞!”王畿和何心隐同时眉头一挑,意外的不是别的,而是汪孚林分明看上去和这兄弟二人认识,却没有一味偏向他们二人。毕竟,这事情严格说出来,确实是陈炳昌做得不对,若是那时候去求助于其他师长,也未必就一定不能救下人的性命,可在书院供学生居住的号房私藏女子,那就非同小可了!就在此时,陈洪昌却忍不住叫道:“汪巡按,小弟才十六岁,这事情不能怪他,我这个当哥哥的可以……”“不,汪大哥说得对,是我惹出来的。”陈炳昌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称呼,咬了咬牙就一字一句地说道,“本来就应该我承担责任,我这就去!”见陈炳昌深深一揖,随即转身就跑了出去,汪孚林看到陈洪昌那震惊到几乎发木的表情,等到人一下子回过神来要去追,他就立刻开口喝道:“站住!你弟弟如果现在不去,接下来也许这事情就会满书院流传,甚至满城流传,你是要长痛还是短痛?天下不是只有濂溪书院可以磨砺学问,他还年轻,日后我可以推荐他去宣城志学书院,又或者南京崇正书院,前提是他这次知错能改!有些规矩是可以变通的,但有些规矩是不容逾越的,我只希望他明白这点。”陈洪昌原本满心觉得世道不公,弟弟一片好心却遭人如此牵累,可听到汪孚林这番话,他迈出去的脚终于缓缓收了回来,随即转过了身子,脸上却仍旧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可就在这时候,他看到王畿身边的那个老者笑着轻轻拍了拍手。“孚林,你刚刚这最后一句话说对了。世上之事就是如此,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之前和龙溪先生听说你出任广东巡按御史的时候,还觉得朝廷实在是揠苗助长,可现在看来,都已经五年了,你当初做事就谋定而后动,可圈可点,现在就更不用说了。”对汪孚林说完这番话,何心隐就笑呵呵地对陈洪昌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弟弟为人不错,就是实在经验浅薄了一些。要我说,与其现在让孚林举荐他去其他书院,还不如让他跟着孚林在广东扎扎实实再待一年,也好学一点做事和应变的技巧。”汪孚林见何心隐竟是把自己的话给抢过去说了,不由暗叹姜还是老的辣。果然,陈洪昌原本还有些颓丧的脸上一下子绽放出了希望的神采。面对这情形,他就爽快地点点头道:“夫山先生都这么说了,我和你们兄弟也有缘,再说我初来乍到广州,身边也缺一个有学识,同时又了解这里的人。如果陈小弟把濂溪书院的事情处理好了,我可以礼聘他为……”“不不不,舍弟年少浅薄,当不得汪巡按礼聘二字。”陈洪昌深深吸了一口气,想也不想地说道,“请您务必收留他在身边跟着学习一年半载。”可说到这里,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汪孚林对刚刚这位提议老者的称呼。能和王畿同座,而且又被称之为夫山先生的……难不成是那赫赫有名的泰州学派大儒何心隐?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下一刻,他就看到汪孚林对自己微微颔首。“陈贤弟,那就照你说的办。不过,夫山先生此次和龙溪先生一起到濂溪书院来,并未对外界公布,除了寥寥数人之外,就是你兄弟知情,还请务必保密。”“自然自然。”陈洪昌慌忙答应,可是,他那脸上的激动却根本掩盖不住。要知道,对于时下的读书人来说,朝廷那些阁老尚书们其实很遥远,而那些四处讲学的大儒却距离很近,更加值得他们真心崇敬爱戴。更何况,这些讲学全都是可以免费听的,相对于官学以及普通小书院中那些照本宣科的老夫子,这些不去做官却致力于讲学的先生们,可以说是为他们打开了一片新天地。因此,他真心实意地再次冲着何心隐深深一揖。“之前只知道龙溪先生来了,若不是汪巡按提醒,我怎么也没想到夫山先生也来了。要知道,之前夫山先生常常去湖广讲学的,但我和弟弟一次都没赶上,可如今竟然在濂溪书院遇上了。”“这就是缘分。”汪孚林打趣了一句,随即正色说道,“还有,之前说正事的时候也就算了,接下来记住了,是汪兄,不是什么汪巡按,你没听陈小弟刚刚还叫了我一声汪大哥?”王畿一直在笑看热闹,直到这时候,他才咳嗽了一声:“陈洪昌是吧?刚刚人家小汪巡按拦着你,是怕你不明就里,反而坏了事,现在你可以去瞧瞧你弟弟这事情办得是否顺利。你们兄弟,你太心急,他太嫩,以后记得三思而后行,快去吧!”陈洪昌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想想弟弟去刘贤那儿赔礼道歉,以及去徐山长那边请辞,这都不是只凭担当和勇气就一定能够了结的,登时再不犹豫,深深行礼之后就快步离去。而他这一走,王畿就笑眯眯地说道:“想来小汪巡按有一肚子话要问吧?比如说,夫山这么大名声,又不是身份有干碍的人,干嘛跟着我到了濂溪书院却不肯表露身份?又比如我为什么一大把年纪不肯在家好好歇着,非得大老远跑广东这么大老远来?又或者,吕光午放着在新昌好好的吕三老爷不当,非要满天下寻访奇人异士,混迹于三教九流之中?”第一个问题,汪孚林本来准备是打算旁敲侧击问一下何心隐的,而第二个问题,他却不打算问王畿,毕竟两人没这么熟。至于第三个问题,他却压根不奢望何心隐会告诉他,毕竟,不是他杯弓蛇影,何心隐让吕光午去做的事,已经不是所谋甚大这四个字了。可此时此刻,王畿却直截了当反问了出来,他就有些进退两难了。在仔细斟酌了片刻之后,他就把心一横问道:“我确实心怀疑惑,龙溪先生和何先生能否赐教?”“你知道如今阳明先生传下的心学,有多少传人?”汪孚林哪怕曾经师从于王湛两大学派出来的方先生和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