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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乱已经过去了好几日,但那艘焦黑斑驳的里斯本号大船上,还到处都是激战之后的痕迹。甲板上的血迹已经被大桶大桶的海水冲洗之后,淡得几乎看不清了,但那些弹孔和刀剑劈砍的痕迹还宛然可见。船上来来回回做事情的水手当中,则几乎人人挂彩,一瘸一拐的,吊着胳膊的,甚至还有包着一只眼睛变成了独眼龙的,表情则不是垂头丧气,就是咬牙切齿。以至于澳门主教贾耐劳走在甲板上的时候,那张脸已经阴沉得可以凝出水来。而在他身边左右的几个人,则是你一句我一句地抢着说话。“阁下,里斯本号受到的损伤至少要一两个月的修复才能重新起航。而且在那场叛乱中,佛朗哥男爵身受重伤。船上一个大副被打死,水手死了四个,而我们派人前往援助之后,轻伤重伤也有三十余人。而且,以这样的人手,里斯本号很难再一次远行回国。”“阁下,佛朗哥男爵的伤势非常严重,虽然在教会的医院得到了及时救治,但接下来还在危险期。”“阁下,常常到濠镜交易的那些商人全都被明国的官员召集到了香山县衙,我担心事情会朝最不利的方向发展……”在这一个个极其不好的消息面前,贾耐劳忍不住握紧了胸前的十字架,深深吸了一口气复又吐出,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叛乱的主谋还没落网?”“没有,那个狡猾的家伙和几个同伙一起跳入了海中,而之前第一个跳进海里的那个家伙应该只是障眼法,只是为了吸引佛朗哥男爵上船。我想这次的事情恐怕是早有预谋,如果不是这次爆发出来,这些人很有可能会在海上动手。事后我们曾经派出船只在海上搜索过,这个该死的维克多也许已经喂鱼了,只捞到两个同伙的尸体,应该是来不及登岸就淹死了!否则的话,一定要把这些家伙吊死在澳门最中央,让每一个人看看他们的下场!”陪侍在贾耐劳身边的中年男子洛佩兹爵士,是里斯本号之外另一艘大船的船长——当然,所谓的爵士也只是他的自称,他声称这是意大利托斯卡纳的爵位——他愤怒地咒骂了几句,却鉴于身边这位不是普通的神职人员,立刻谨慎地住了口。然而,贾耐劳却突然问了他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最近一艘可能从里斯本过来的船什么时候才能抵达?”“从之前果阿传来的消息看,大概至少在两三个月后,弗洛拉公主号,据说那条原本是西班牙的船。”说到这里,洛佩兹爵士顿了一顿,想到贾耐劳曾经找过好几个有名的船长打听过伊比利亚半岛的局势,他就宽慰道,“主教阁下还在担心国内的局势?陛下亲征摩洛哥的战役应该已经开始了,该死的,真不该在西班牙人袖手旁观的时候打这场仗!陛下还没有成婚,更没有继承人,更该死的是连个私生子都没有,如果有万一,那么葡萄牙的王位就空缺了……哦,愿天主宽恕我的罪过,陛下他现在应该还好好的。”他像模像样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但脸上显然并没有因为自己的非议君主而有任何惭愧。“前天起航的那条船将开往果阿,我让他们带去了一封给陛下的亲笔信。希望他能够平安……”贾耐劳当然不会在人前非议葡萄牙国王塞巴斯蒂昂一世单独率军攻打摩洛哥的疯狂。因为这位是笃信耶稣会的国王,正是因为他的支持,耶稣会才能在葡萄牙国内扎根发芽,这些年来,有不计其数和他一样的神父发下了誓言加入耶稣会。当然不止是葡萄牙,邻国西班牙的国王,哈布斯堡家族的腓力二世,同样也是耶稣会的支持者和赞助者,本来也应该是塞巴斯蒂昂一世的岳父,可因为塞巴斯蒂昂一世的一意孤行,现在两国的那桩联姻显然成了泡影。尽管神职人员是没有国界的,但身为葡萄牙人,他当然不希望发生之前听到的那一幕,一旦双头鹰吞下金色城堡,也就是西班牙吞并了葡萄牙,那么在教会当中,在耶稣会当中,各派势力当然也会发生此消彼长的对比。而且,通过濠镜之前的动荡,以及那些商人的反应,他已经完全确定,之前那个年轻的明人真的是广东巡按御史本人。再加上汪孚林对西方诸国的了解,他尽管还有几分怀疑,却不得不重视那个双头鹰吞下金色城堡是预知梦的可能性。但是,对方接下来对葡萄牙的态度却太让人担心了。尤其是在目睹了码头上那场暴乱之后!当贾耐劳视察过整条船的情况,又亲自为受伤的船员施了圣水,这才在洛佩兹爵士以及其他人的簇拥下,通过木梯下了船。然而,等他回到了望德圣母堂,派去香山县衙送信的本地信徒却已经回来了,捎带回来的同样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据说汪孚林已经离开香山县衙前往肇庆府,他让人递送的信根本就找不到正主儿,而那个香山籍的信使也不敢将贾耐劳的信通过香山县令转交,只能又打道回府。见主教大人的脸色非常凝重,临时充当信使的那个本地信徒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低声说道:“阁下,因为汪爷不在县衙,那些商人却不见回来,我特意在城里打听了一下,但什么风声都没透露出来,只听说那些商人都聚集在一起商议讨论,似乎这次那位汪爷召集他们,涉及到一件很大的事。”“知道了。”打发走了这个信使,贾耐劳思前想后,又和自己最心腹的一个神父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派人将之前两个溺死的叛乱分子的尸体交给香山县衙,看看能不能抵消掉那桩案子,同时交还的,还有从主谋和几个叛乱分子所居住的仓房中抄没的一笔不小的财富。可这一批人才刚走不久,他就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却是同属耶稣会的两个司铎。他在天主教会中的职位高于两人,但因为澳门教区刚刚设立没多久,耶稣会还没有来得及确立这是教省,还是教区,自然更谈不上指派会长和院长。因此,他和两人在耶稣会中的地位是平齐的。而和起了中国名字的贾耐劳不同,即便是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这两位传教士仍然坚持只用原来的姓名,日常只用葡萄牙语和拉丁语,对于学习明朝的语言不屑一顾,发展信徒的时候更是给人起葡萄牙人的名字,让人按照葡萄牙人的方式生活。所以,在打照面的寒暄之后,他这两位同事就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全都是指责他把明人带到了码头,酿成了这次的惨剧。最初贾耐劳还耐心地解释,但在两个人的指责越来越无理取闹,甚至还嚷嚷出什么要团结起来,派兵还以颜色之后,他终于沉下脸来:“我知道你们是想要在远东巡阅使的到来之前,让他们看你们传教的成果,但请你们擦亮眼睛,好好看清楚现实。这是明国,不是印度,更不是满剌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