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136
有一种私底下的评价,那就是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只会写八股,余下的什么都不会,甚至连朝代都分不清楚,他只希望张居正是早有准备,给他挑点靠谱的人!而刚刚再次去见陈瓒,汪孚林这才知道,当初自己之所以能够初授巡按御史,前时从辽东回来第一次在文华殿上那一番辩论之中,他对犄角旮旯里头的律法也能够说得头头是道,有所谓刑名娴熟这一条,这才是张居正能够驳回其他人反对的最大原因。而现在,他这个准新兵就要开始带领一群真正的新兵了。唯一让他倍感惆怅的是,都察院不比他在外头察院,还可以自己聘取幕僚帮忙做事,这里是真正的朝中要地,除却在册官吏,其他人都弄不进来。唯一的办法,只能在都察院那些吏员上头动脑筋。之前杜都事提到让广东道所属的吏员过来磕头,汪孚林却暂时推后不受,此时从陈瓒那回来,摸清楚了自己这个广东道新任掌道御史的方向,他才刚回到宽敞的直房中,一大群吏员就立刻过来了。来的正是杜都事提到的隶属于广东道的两个书吏,七个典吏,头戴吏巾——吏巾和儒巾相比,只是上部为方形,微微向后,身上则是类似于秀才的青衫直裰,脚上却都穿着皂皮靴。年纪最大的约摸五十不到,年纪最小的却也有三十许,反正全都比他年长,此时九个人齐刷刷跪伏在地,却是连磕了两个头。“拜见掌道老爷。”此时,面对这九个分拨在广东道,最需要牢牢掌控的吏员,不用答礼的汪孚林只微微点头,随即开口问道:“你们中间,谁是承发科的?”和府州县一样,都察院的吏员也同样是铁打的营盘,而那些官员方才是流水的兵。两京衙门的吏员说是吏部选拔,九年一考,考满可得相应冠带出身,然后候选当官,其实这制度早已形同虚设。就比如在这都察院做事的吏员,如果到了离任的年纪,那么这个位子让给别人时的顶首银,往往能多达数百甚至上千的银子,谁会丢下这美差,然后去候选一个远在天南海北,芝麻大小的官?最重要的是,如今僧多粥少,就连那芝麻大小的官都未必选得上!更何况,这些吏员对于压在头上的官员,那都是相当清楚底细的。要论文章学问,他们未必及得上,但要比熟悉文书案牍,相应律法,各种流程,那些官员就算三年期满之后都未必及得上他们,甚至还有人直到离任,都不大清楚他们的职分。所以,汪孚林并没有让他们一一报名,而是一上来就问承发科,众人登时愣了一愣,好半晌才有个年纪最大的老吏应声道:“小的便是承发科典吏林长科。”“府州县的承发房都不止一个人,这都察院广东道的承发房却只有你一个人吗?”汪孚林见自己一言问出,底下一片寂静,分明没人回答,他便淡淡地说道,“看来,所谓的两个书吏,七个典吏,那是朝廷规定的广东道吏员数额,但实则应该还有白衣书办吧?”此话一出,下头登时鸦雀无声。要知道,这么多年下来,朝廷固然是把吏员数量规定得死死的,可官员能做事的越来越少,吏员能做事的越来越多,自然免不了就私自增加吏额,这不成文的规矩除却部分明察秋毫的官员知道,等闲官员根本就不会仔细瞧下头做事的吏员,哪里管这些?而汪孚林一上来就问承发科,又在林长科应声之后一眼道破还有帮手,到这份上,他们要是还不知道这新任掌道御史是精明人,那就枉为吏员这么多年了。于是,当即就有一个面相精干的老吏陪笑道:“掌道老爷,小的是广东道书吏敬长江,这白衣自然有的,总共四个,承发科一个,其余三个则是各处帮手。他们拿的都是衙门公费发的俸禄,已经很多年了……”“就算不在吏额之内,既也是广东道的吏员,为何此时不来?”有了汪孚林这句话,敬长江哪敢怠慢,立时对另外一个书吏低低吩咐了一声,自己赶紧出门去,不消一会儿,就带了四人进来,其中两人比刚刚来的众人年轻,还有两人则是极老,竟是快要年近五十了仍旧身穿一身白衣,拜见磕头时,那却是满脸得见天日的激动。这么多年,掌道老爷换了不知道多少,他们在背后也不知道整理过多少案牍,写过多少公文,可却从来没人记得过他们。“小的周进拜见掌道老爷!”“高晓仁拜见掌道老爷!”“石松拜见掌道老爷!”“郑有贵拜见掌道老爷!”汪孚林对四人那隐隐激动的模样并不意外,当即微微颔首道:“既然供职于广东道,你们的名字,我会都记在心里。好了,名字都已经说过了,都起来说话。除却承发科的林长科之外,其余等人一一报上职司,各自擅长和不擅长的事务,回头我好随时传唤任用。”原本非常短的拜见,被汪孚林硬生生拉长到了两刻钟。在听完自我介绍,他又训诫了几句之后,最终开口说道:“周进高晓仁石松郑有贵四人留下,其余的回去各就其位。明日试职御史的五名新进士便要就位,把该准备的都准备一下。”第七八三章吏畏和吏怀,上司兼前辈亏得当初在徽州府歙县的时候,给老岳父当过几年影子县尊的福,汪孚林甚至还去读过大明会典,对大明朝的吏员设置,远远要比平常那些刚出仕的官员要熟悉得多。偌大一个都察院,除却每道都有人数不等的书吏和典吏之外,还有两个九年考满之后,就能够得到从七品出身的都吏,六个考满之后能得到正八品出身的令史,但那些都是为左都御史陈瓒服务的。而眼下这些属于广东道的书吏和典吏,退职的时候也就是所谓的从八品冠带,然后回去为民而已。这年头不像开国之初,小吏出身的官员甚至能够官至尚书,如今科举大行其道,小吏进职无门,这些吏员谈不上远大前途,自然就只惦记着钱途,甚至于糊弄上官,欺上瞒下。因而,记住了总共十三人的名字和脸,汪孚林就只留下了四个白衣书办。尽管他之前一直想要脱离都察院体系,但毕竟一度被流言包裹,被同僚虎视眈眈当成弹劾的靶子,所以他也曾经事先找人摸过钱如意的底,至于怎么摸,那还用说,除却钱家人,还有比广东道的这些吏员更了解钱如意那个掌道老爷的?而相比在吏部登记在册,考满之后不说出身,至少能在年满五十之后拿一笔顶首银,把位子腾换给别人,自己拿着从八品冠带养老的正式吏员,还有比那些名不正言不顺在都察院当差,实际上除却俸禄照发,常例钱、优免赋役、饮食等等福利全都比旁人少的白衣书办更容易套话的人吗?这简直就像是公务员和派遣员工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