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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自来熟地拍了拍陈炳昌的肩膀,笑着说道,“小陈,我和你这位汪大哥当年的婚事全都是一波三折,你也别气馁。有道是,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怎么样,要不要一块来喝一杯?”陈炳昌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大的八卦,一时间眼睛瞪得老大。汪孚林生怕程乃轩嘴上没个把门的,当下对陈炳昌吩咐道:“小陈你就留在家里,有人找我的话也能应个急……程大公子你少给我啰嗦,喝酒就去喝酒,看我灌不死你!”当汪孚林紧赶慢赶和程乃轩以及寥寥几个随从出了崇文门,来到前门大街时,就只见在这即将入夜宵禁的时候,外城还是一片热热闹闹的景象。沿街的食肆和酒馆人满为患,歌女卖唱的声音甚至直接飘到了大街上,一副盛世的光景。汪孚林虽说比程乃轩在京师呆的时间长,此次回来还是先休假再请假,但前头是忙着各种事情,没时间到前门大街溜达享受美食,后头是借口养病,不能太过招摇,至于正式到都察院接任广东道掌道御史之后,他就更加没那闲工夫了。因此,找了一家生意不错而又有安静雅座的小馆子,他把随从全都遣开在外另开一桌,自己落座之后打开窗户,先给自己和程乃轩各来了一碗冰酪,等一口气下去小半碗,就舒服地呻吟了一声。“要说天底下最辛苦,最枯燥的事,别人肯定是各说各的,可我现在却觉得,绝对是做官最苦最累。”程乃轩这一次没有避讳手上的老茧,直接伸出来给汪孚林看,“在彰德府安阳县那种满地都是宗室,本来又穷的地方当县令,简直是累透了。民风彪悍,土地虽说不算最贫瘠,百姓却被盘剥得厉害。其实我能把赋税收齐,除了事先挑好了师爷,很大程度都得归功于那条二十年了却一直各方角力没能修起来,在我手里最终通水的水渠……”听着程乃轩说着自己在安阳县令任上的点点滴滴,汪孚林想起了自己在广东和人斗智斗勇,到了京城之后同样是一团乱战,他忍不住渐渐神色惘然。等到酒菜上齐,他禁不住程乃轩的逼问,避重就轻讲了讲自己任上的事。两个当初在歙县时好得如同兄弟,此番却是三年没见的朋友碰了几杯,全都微微有了些醉意时,程乃轩方才醉眼朦胧地说道:“我这次是挪窝给人腾位子,知道继任的是谁吗?呵,是王崇古的儿子,王谦。”汪孚林本来就在琢磨,虽说是六年久任法未必适用于所有去当县令的进士,可程乃轩就算有个岳父是未来阁老的热门人选,也不至于这么快被调回来,却原来是被人相中了位子!要说天下有的是富庶的地方,为什么王崇古给儿子相中的竟然是程乃轩的地盘?程乃轩见汪孚林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他便呵呵一笑,随即直接斟满了一杯,爽快地一饮而尽之后,这才声音低沉地说道:“那条渠还没最后完工,我离任的时候,一帮乡绅百姓硬是起了个名字叫程公渠,刚把我弄进了名宦祠,王谦就已经去上任了。当然,给我的补偿也看上去很厚道,六科廊户科给事中,听上去够意思吧?虽说不如你直接就是掌印,而且给事中的品级只有从七品,但对我一个三甲进士来说,似乎已经不错了……可我一点都不想当言官,小爷我不喜欢喷人!”我又何尝喜欢喷人呢?汪孚林一下子抿紧了嘴唇,然而下一刻,他就夺了程乃轩手中的酒杯,继而淡淡地说道:“你真的不想当这个给事中吗?”“废话,科道这种角色,看似很风光,可大多数时候都是仰人鼻息,想要发出自己的声音,十有八九就会被打压……我宁可再放一任县令!”见程乃轩声音已经大了不少,汪孚林直接抄起旁边的折扇就拍了一记这家伙的脑袋,紧跟着才若有所思地说道:“等等看吧,兴许有机会。”第七九零章小皇帝的西苑奇遇万历皇帝朱翊钧,这一年十五岁,大婚的事情早在今年就已经有消息传出,日子定在了明年,如今整个京城周边正在选秀。尽管十六岁对于民间男子来说,也不算是很早的婚龄,但对朱翊钧来说,成婚就意味着成年,成年就意味着亲政,而亲政更是意味着,他不用在和母亲慈圣李太后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不用每日早上连想要睡个懒觉都难能,天还没亮就被太监从床上拖起来读书。但与其说是他痛恨太过严格的母亲,还不如说是畏惧这样一位母亲,相形之下,一年到头病弱的时候居多,屋子里更多的是药香,而不是书香墨香的仁圣陈太后这位嫡母,更让他觉得亲切。对于父亲隆庆皇帝,他已经没什么印象了,父亲也从来都没怎么管教过他,嫡母陈太后也是一见他就欢喜,什么都由着他,可母亲李太后却不同。这五年来,母亲生活在乾清宫,和他朝夕相处,却是连个笑容都很少见,成天就是不许他做这个,不许他做那个。当然,朱翊钧也知道李太后担心的是什么。母亲曾经当面毫不留情地当面对他说过,正德皇帝朱厚照登基的时候年纪太小,却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于是闹出了刘瑾等八虎横行,最终绝后;而英宗皇帝也是幼主登基,偏宠王振,于是出了土木堡之变,朝中老一辈的勋贵底子几乎一扫而空,等到复辟之后痛改前非,这才有了一段休养生息的时光。他身为皇帝,就要以从前的史实为鉴。就因为这个缘故,李太后对他身边的内侍监察极严,再加上冯保直接在他身边放了人,于是,但凡他身边的太监被抓住一丁点小辫子,那么轻则被撤换,重则直接被赶到南京又或者皇陵司香,对此,他也就习惯了凡事小心谨慎,只抓牢心腹的寥寥数人,其余人的死活则是顾不上了。毕竟,跑到文华殿去看热闹这种事,他也只能偶尔为之。故而,趁着这些日子,李太后常常去看正病着的陈太后,朱翊钧便抽空跟着几个太监溜到西苑去玩——尽管他这个皇帝还未亲政,要动用什么样的开销,张居正也好,其他官员也好,全都是劝谏连篇,所以西苑的整修一直都很艰难。毕竟,自从嘉靖皇帝后半辈子大多住在这里,极度厌恶此地的隆庆皇帝登基后就再也没去过,西苑也一度荒废。他只能私底下授意偷偷调到西苑去负责整修的孙海,于是太监们从内库的帐上偷偷地小打小闹,总算是清理出了一些能够赏玩的地方。当然,即便如此,他也没敢全都瞒着李太后,这散心也并不是每天都能如此,十天里头能抽出一个白天过来玩就不错了。此时此刻,徜徉在这块传说是当年燕王府的地方,朱翊钧心头自然轻松。没有李太后时时刻刻盯着,没有张居正时时刻刻管着,也没有冯保神出鬼没地现身,端着笑脸教导他要如何如何,只有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