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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甲进士,和汪孚林和程乃轩这样同在三甲的后生晚辈自然颇有话题,一路上他没有卖弄文采,取的那些亭台楼阁之名都相当通俗易懂,因为两个院子种的竹子最多,什么空翠居,什么竹里馆,余下的则是什么青霭楼……按照程乃轩私底下对汪孚林的说法,王少司寇显然是王维王摩诘的铁杆粉丝,一个个词十有八九都是取自王摩诘那些传世之作。可他们两个三甲同进士也都不是讲究的人,大多数都压根不细想便敲定了下来。后头跟着的陈炳昌自然是负责记录的,这么走一路写一路,他也渐渐褪去了对这位三品侍郎的敬畏——毕竟,王篆这么多年来都是在外勤勤恳恳做官,经史学问反而精研得少,除却了少年时喜欢的辞赋之外,余下的很多都搁下了。可好几个仿佛是信口拈来的词,他边走边细细思量,最后却又觉得别有另一番滋味。可正当陈小相公一路走一路学习之际,就只见背后有人呼唤,他扭头一看,却发现是程乃轩身边的墨香飞奔了过来。“少爷,汪小官人,许学士来了,还带着许公子和宝哥儿。”听说许国竟然亲自来了,汪孚林不禁有些意外,当下瞅了程乃轩一眼,眼神分明是问,你岳父今日休沐?程乃轩昨天回去探望妻子时都没听说这一茬,此时顿时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王篆却不以为意,当下微微笑道:“久仰许学士大名,没想到今日会在此巧遇,我与你们一同过去迎一迎。”许国是嘉靖四十四年的进士,出仕至今十二年;而王篆则是嘉靖四十一年的进士,只早许国一届。同年纪都在二十左右便中进士的汪孚林和程乃轩不同,许国三十八岁才中进士,王篆则是四十三岁才金榜题名,名次只在三甲,全都可算得上大器晚成,但从前都谈不上有什么交情。见面之后,两个年纪资历官位虽有差别,却总还仿佛的老者互相打招呼,而几个小的行礼问候过之后,汪孚林程乃轩看出那两人有话要说,则拉着许之诰和金宝到了一边。他们最好奇的问题自然只有一个,许国怎么来了?许之诰见金宝闭嘴不说话,他这个身为父亲长子的,就不得不为妹夫和连襟答疑解难了。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才开口说道:“就是因为听说王司寇在这,爹才来的。翰林院这次革职了两个,沈懋学冯梦祯又打算告病,其余的……还有好几个庶吉士甚至编修修撰要引疾归,所以爹虽说不是掌院学士,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来探一探王司寇的口气。王司寇这次留京是元辅授意,谁都知道他是近期唯一一个见到元辅的人。”此话一出,程乃轩忍不住斜睨了汪孚林一眼——什么唯一一个见到张居正的人?听汪孚林的口气,在张居正在家守七七期间,他见张居正可不止一次!许之诰自然不知道汪孚林和程乃轩眉来眼去交流了什么,但程乃轩那古怪的表情他却看出来了,当下便低喝道:“爹也是没办法,毕竟翰林院虽不是六部科道大理寺通政司那种做实事的地方,可编撰的各种文典却也很不少,尤其是世宗皇帝实录正在收尾阶段,一个个都撂挑子不肯干了,总不能全都让学士们挑大梁吧?再说……”他有些不自然地顿了一顿,这才低声说道,“爹也是被人逼来的。”逼来的?汪孚林就觉得以许国低调内敛不出头的性子,没道理会跑来自己这里会晤张居正的“心腹”,此刻听到是逼来的,他自然很感兴趣。他都如此,程乃轩这个不拿大舅哥当外人的就更加好奇了,先是旁敲侧击,随即干脆拉着金宝一块逼问。最终,实在被缠得没办法的许之诰便低声说道:“是礼部马尚书。”原来是马自强……汪孚林轻轻舒了一口气。马自强是标准翰林院出身,和隆庆年间的首辅李春芳同榜,也一样是三甲进士——由此可见哪怕以阁老来论,三甲同进士只要能够选了庶吉士,然后留馆,入阁的可能性也是丝毫不逊于鼎甲和二甲的——而这位按部就班从翰林院起步,又是万历皇帝的日讲官,当了礼部尚书方才辞了日讲官,领经筵官,万历皇帝还一度对马自强不管日讲而有些依依不舍。这是先后掌管翰林院和国子监的老上司了,马自强出面相求,许国正在朝翰林院掌院学士兼国子监祭酒这种阁老必经职位努力,身为侍读学士,又怎么可能不给老上司面子,还真是不想来也得来!果然,他们在旁边等了片刻,许国和王篆就已经谈完了。只不过,从两人的表情来看,汪孚林也好,程乃轩也好,许之诰和金宝也好,全都看不出两人到底有没有谈出个结果来,显然比起城府来,许国和王篆都非比寻常,不是年轻人能轻易瞧出端倪的。不过,许国到底只是走马观花逛了逛,在程乃轩死活请自己题正堂时,他本待推到王篆头上,可到底在对方几句翁婿的打趣之下没有办法,最终摇摇头道:“汪、程、许几家,全都是歙县数得上的大族,分支既多,堂号却都只有数的几个。你们如今是当官的人了,为了不被别人说是数典忘祖,这正堂还是宁可随大流,只用祖宗留下的就好。照我看,锦华,你就用你们槐塘这一支程氏最常用的庆余堂便好。”尽管许国的学问在翰林院那也是首屈一指的,但此时此刻汪孚林简直实在忍不住想吐槽——哪怕程氏真有堂号叫庆余堂,可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胡雪岩那赫赫有名的庆余堂,第二时间想到的是庆余年——没办法,联想太过丰富就这么不好。可是,见程乃轩非常审慎地点头答应,而王篆竟然也满脸赞许,他就知道,程乃轩这正堂的名字是敲定了。而给程乃轩做了主,许国却不肯在汪孚林这继续越俎代庖了,而是推给了王篆。王篆细细一思量,许国让程乃轩不要数典忘祖,却不肯让汪孚林起一个祖传的堂号,恐怕和汪孚林直接气走了汪道昆不无关系。想想汪孚林真够冤枉的,他也不推辞,到了汪孚林书房中,泼墨挥毫写了浓墨重彩的三个字。新安堂。新安十姓九汪,这正堂之名乍一看是不过不失,其实追根溯源,却也是敬天法祖,就连许国也不由得笑了起来。两位高官这么一联手,汪程两家新居中但凡有点意思的院子又或者楼阁,全都安了个不错的名字,等最终殷勤待客宾主尽欢之后,汪孚林和程乃轩非常主动地奉上了非常丰厚的润笔。当然不是金银俗物,而是如今有价无市的印章石……许国出身贫寒,在京城又一直都在翰林院体系,油水根本没有,出门基本靠走……倒不至于,毕竟他是现在许村出来的最大的官,别说刚过世的许老太公那些子孙也还有继续资助他的,就连姻亲程老爷也没少为其隐隐提供各种方便。他不是孤高的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