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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副新皮囊,一切便能从头来过了罢?他再次体认到自己已与五百年前截然不同了,那人改变了他,却又抛弃了他。倘若不曾遇见那人,他便能随心所欲,恣意妄为——手头宽裕之时,为美人一掷千金,醉宿销魂窟;手头吃紧之时,杀人劫财,欺男霸女。言念及此,他不由苦笑,定了定神,又坐于蒲团上诵经。他原本不喜诵经,但时日一长,便习惯了。须臾后,便从他唇齿间流泻了出来。白狐团子转醒之时,首先听见了明空的诵经声,接着才发现了自己毛爪子中的紫柰。他抖了抖毛耳朵,生怕啃紫柰的声音会打扰明空诵经,便只是闻着紫柰的香气。明空念罢十遍,方才站起身来,望向白狐团子,疑惑地问道:“你不是吵着要吃紫柰么?为何还不吃?”白狐团子啃了一大口紫柰,含含糊糊地道:“我生怕会打扰你诵经。”“无妨。”明空温言道,“贫僧若是会为你所扰,便证明贫僧有口无心。”白狐团子似懂非懂:“有口无心是何意?”明空解释道:“贫僧若是口中念着佛经,脑中想着旁的事情,便是有口无心。”“原来如此。”白狐团子啃罢一只紫柰,又朝明空摊开两只毛爪子,露出了粉嫩嫩的rou垫子,“余下的五只紫柰在哪里?”明空言而有信,将余下的五只紫柰全数给予了白狐团子。白狐团子却将其中最漂亮的一只紫柰塞到了明空掌中,并道:“这只给你吃罢。”五百年前,尽管已出家为僧了,明空却仍是无rou不欢,无酒不乐。但而今,他竟然不知自己喜欢吃甚么了。他低首端详着掌中的紫柰,良久后,才咬了一口,这紫柰又香又甜又脆,汁水丰盈,但他既不觉得可口,亦不觉得难吃,无甚滋味。白狐团子啃着紫柰,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母亲已断气了,被遗弃的尸身将会如何?他顿了顿,仰起首来,用湿漉漉的眼珠子望住了明空:“明空,阿娘被凶手挖去了妖丹,浑身是血,已断气了,她的尸身将会渐渐地腐烂、发臭罢?”白狐团子的模样算是镇定,但一双眼眶却快要装不下这许多的眼泪了。他将仅仅啃了一口的紫柰一放,转而将白狐团子抱于怀中,揉着白狐团子的背脊道:“对,她的尸身将会渐渐地腐烂、发臭,你想去为她收尸么?”“我……”白狐团子不知该如何作答,他不忍再见母亲的尸身,亦不愿母亲无处安息。近日,他不敢去想母亲,故意遗忘了母亲,被明空一问,当时的情形竟是历历在目。明空观察着白狐团子的神情,沉默不语。事件已经解决了,他须得启程,不该再滞留于这浣纱城。三日后,他又问白狐团子:“你想去为你母亲收尸么?”白狐团子这三日常常梦见母亲,梦中的母亲安然无恙,不是抱着他,便是与父亲斗嘴。听得明空再次发问,他踟蹰许久,方才颔首道:“嗯,我想去为阿娘收尸。”“这便出发罢,由你带路。”明空并不多言,收拾了行李,结了帐之后,便抱着白狐团子出发了。白狐团子居于青丘,浣纱城距青丘不过百里。明空并未施展身法,亦并未雇佣马车,费了半日的功夫,便已到了青丘。白狐团子从明空怀中一跃而下,自己往家里走。眼泪不受控制地淌落下来,模糊了视线,他不得不一面抹泪,一面前行。行至一处院落,他终是停下了脚步,门扉虚虚地掩着,他一推,便“吱呀”一声,敞开了。他进了自己的卧房,在刺鼻的尸臭中,阖了阖眼,才敢往里看。果然,他最爱的母亲的尸身已然腐烂了,再无半分生前的姿容。母亲乃是狐族第一美人,名动三界,居然变成了这般模样,除却多了八条尾巴之外,与寻常狐狸有何异?他根本顾不得害怕,当即冲了过去,扑在了尸身上头。明空见白狐团子哭得凄惨,不作安慰,而是念起了以超度亡魂。白狐团子哭得哑了嗓子,哭得身前的皮毛都湿透了,才勉强止住了哭泣。又过了一会儿,白狐团子向着明空道:“我抱不动阿娘,你能帮我将阿娘抱起来么?”明空低下身去,将已不成样子的九尾狐从地上抱了起来。白狐团子行至院中的一丛茉莉前,哽咽着道:“阿娘生前极爱茉莉,我们便将阿娘埋于这茉莉旁罢。”言罢,他四肢并用地开始挖坑。他四肢上的伤口尚未长好,生疼。明空只消指尖一点便能使得泥土自行分开,但他却不这么做,反是将九尾狐放下,与白狐团子一道挖坑。一人一狐无一出声,气氛凝重。不知过了多久,足够容纳尸身的土坑终于挖好了,由明空将尸身抱入了土坑之中。未多久,尸身被彻底掩埋了,崭新的坟冢乍然出现于眼前,白狐团子猛地抬爪去挖,直到露出了母亲的面孔方肯罢休。他小心翼翼地拂去了母亲面上的泥土,又指了指自己身畔的明空:“阿娘,他唤作明空,待我很好,你不必担心。”明空附和道:“贫僧定会好好照顾阮白。”白狐团子又低喃道:“阿娘,请你保佑阿爹安好,保佑我能尽快寻到阿爹,保佑我能手刃杀害你的凶手。”他凝视着母亲,半晌,才又以泥土覆住了母亲的面孔。明空守在一旁,不发一言。约莫一盏茶后,白狐团子冲着明空张开了毛爪子,撒娇道:“抱抱。”☆、第七回明空低下身去,为白狐团子将沾满了鲜血以及泥土的四肢处理妥当,并包扎了,又将白狐团子身前哭湿的皮毛擦干,方才将白狐团子抱在了怀中。白狐团子正用一双前爪扒拉着明空的僧衣,又听得明空道:“我们去镇上买些纸钱、供品罢。”“嗯。”白狐团子乖巧地颔首,便被明空抱着去了镇上。一人一狐在丧葬铺子买了香烛、纸钱,还买了柑橘、紫柰、梨以及一些糕点,才往回走。到了坟冢前,明空点燃了香烛,摆好了供品,便一面念着,一面烧纸钱。白狐团子跪于一旁,由于他尚且化不出人形来,这模样颇为古怪。西北风乍起,将纸钱灰吹得到处都是,白狐团子被呛到了,不住地咳嗽着。明空轻拍着白狐团子的背脊,又将白狐团子抱到了他身后,由他挡着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