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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他仿佛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战俘,被扔在那里自生自灭。李怀安满足了,每日有人送来饭菜,也有换洗的衣物。离了魏国的精食细脍,糙而无味的赤余食物对他而言也没那么难接受,能果腹就够了。赤余皇帝下令,他不能离开那处小院,于是每日一大半的时间他便都用来发呆。盯着青灰色的石砖,一看便是两三个时辰,熟悉到能在心里描摹出它的纹路。要么就看天,看草,透过院门缝隙看外面。真正难挨的还是赤余的气候。春夏时候还过得去,可一到冬天,他时常怕自己活不下来。赤余人像是故意的,知道北方冬天难熬,便没给他任何可以御寒的衣物。李怀安何曾受冻过,一冷才知道这滋味有多刻骨铭心。他躲在屋里,石砖砌成的房子到处漏风,寒气从四面八方浸进来。蜷缩在床角,把所有能穿的衣服都穿上了,身上还裹着那床破旧的被子。一定得熬过去啊,堂堂皇帝被冻死了,传出去多不好听。兴许明年冬天之前,自己就能回去了,但愿李越那孩子比他过得好。李怀安心里自嘲,脸却已经冻僵。真的能熬过去吗。他突然听见了屋外一声轻响,轻到像是他的幻觉。抬头看向房门,正犹豫要不要出去看看,门便被敲响了。他倏然警觉:“谁?”门被推开,一个女子探身进来。大约三十出头,干干净净的一张脸,说不上绝色,却让人提不起防备。看打扮似乎是赤余老皇帝的某个后妃。“陛下……奴婢来迟了。”中原话说得极其流利,说话间侧身进了屋。李怀安被冻得头脑不清醒,这一声奴婢让他几乎分不清身在何方。女子做贼似的关上房门,便立在原地低头不敢看他。他乱糟糟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人名。“你是那个叫秋辞的和亲宫女?”女子突然抬头:“陛下还记得?走之前先帝给我赐了国姓,李秋辞。”何止是赐了国姓,还封了公主爵位,赐号宁瀚。封号还是先帝甩给李怀安,他随口取的。何曾想在此时此地遇见了。李怀安愣了愣,他乡故人,本该感到高兴,可眼下谁沾了他的事谁就跟着倒霉。“你来做什么?”几个字说得磕磕绊绊,他的嘴唇都已经青紫。李秋辞的双手一直背在身后,这会儿才拿出来,臂弯上挂着一件厚袍子。她有些忐忑:“给陛下送衣裳……奴婢之前一直打听不到您的消息,前段时间听宫人谈起,说您这边什么过冬的物件都没有,这哪儿行啊……”李怀安深吸一口气道:“你回去,别再来了,也别管我,和魏国撇清关系对你更好。”嫁到赤余也有十多年了,这姑娘怎么还关心着魏国的一介俘虏。当初先帝送她去和亲,摆明了把她往火坑里推。舍不得自己的女儿,便让他人的女儿嫁到敌国外邦,这些事她应该清楚的。傻不傻啊。李秋辞鼻子有点酸,李怀安这副模样她哪儿能狠下心什么都不管。她往前走了两步,把厚衣服放到床边,又退了回去。“您不必替奴婢担心,没人跟过来,不会被发现的。”李怀安瞥了一眼那件毛茸茸的厚袍子,身体本能让他忍不住想拿过来。他掐了掐自己的手臂想清醒一些,却已经感觉不到太大疼痛。那件衣服一定很暖和。他抿了抿嘴唇:“能……留下吗?”李秋辞眼里顷刻间含了泪,点点头。他在床上爬了两步,摸到那件外袍后裹在身上,整个人不住发抖。李秋辞从前只在魏国明晃亮堂的大殿上见过李怀安,那时他还只是个皇子。举止间自成风流,眉眼中满含矜傲。如今却变成这副模样。她看了看那床薄被,没有迟疑地把自己那件雪白的大氅也解开脱下来,披在李怀安身上。他蜷缩的身子感受到另一股重量,艰难抬起头来,却看见李秋辞一身赤余衣袍立在几步之外。人还是昔日那个魏国姑娘。“奴婢不再来了,这衣服您平时藏好了,别被发现……您一定保重。”她最后看了李怀安一眼,便如诀别般离开了。这是李怀安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她。他从这场严冬中勉强生存下来,如之前的那一年,单调枯燥地又度过一次了春夏秋。第二年入冬,他才知道李秋辞已经病逝,只留下一个还未成年的小皇子。他知道这件事,是因为那个小皇子找上门来。十四岁的少年,不像真正的赤余人十三四岁身量已足。或许是他母亲的原因,他看起来更像中原的小孩。让李怀安想起了李越。少年叫勒其尔,却有一个李秋辞取的中原名字,于南。他踢开了李怀安的房门,一把长刀被他拖在地上一路滑行,发出刺耳的声音。天气阴寒,李怀安腿痛复发,正倚在床头。长刀劈来时,他抓起破枕头挡了挡。枕头被一分为二,他的手臂也见了血。被关在这里太久,见到的第一个陌生人竟然是个小疯子吗。“你害死了她!”小疯子已经快脱离理智。李秋辞只来过这里一次,然而刚好是这一次,她被发现了。那件雪白的大氅是赤余老皇帝所赐,李秋辞面见皇帝时被无意中问了一句“新做的那件衣服怎么不穿”。正是这一句,她里通外国的行径便被发现。被罚之前,她用和亲公主的身份换来最后一个特权——让魏国的俘虏皇帝留下那两件外袍。赤余皇帝像囚李怀安一样把她囚禁起来,一个冬天过完便落下病根,无医无药,一年不到就走了。那老皇帝看不惯李秋辞,却越发欣赏她那个小儿子。年纪轻轻就疯疯癫癫,像他老子。没了娘的勒其尔从后宫杀了过来,把李怀安这个罪人带走了。带到了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唯一的光亮是几根惨白的蜡烛烧出来的光,照亮了一室的刑具。最显眼的是那根柱子,李怀安被绑到上面,长达三年的折磨由此开始。勒其尔站在他面前,头发结成了数股辫子,尾端绑上了银环。银环上刻着繁复花纹,他记得,中原人把这叫做神冥纹。那是赤余的图腾,代表天神,象征大地与生命。他手中握着一只细鞭,闪着黑色的光:“你就是个百害而无一利的废物。”小皇子轻抬手腕,猛地往下一压,一道鞭花便甩了出来,带着清脆的声响落在李怀安肩头。疼痛在片刻后才显现出来,带着灼烧的感觉。李怀安的思绪在一瞬间被打到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