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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与家人道了别,坐到了车上。忽然,他的目光扫过来,与我相触。我朝他笑了笑。公子没有言语,少顷,驭者驱车走起,公子在仆从的簇拥下,往官署而去。看着那车驾消失在街口,慢吞吞地走回院子里,用了些早膳。起居之物那边都有,我收拾了几件预防天气转冷的厚衣服,不久之后,也坐上了淮阴侯府派来接我的马车。我来到沈冲院子里的时候,他正在整理院子里的花草。惠风她们见我来,皆露出救星般的神色,纷纷让贤。我只得放下物什来到院子里,也卷起袖子,随沈冲一道干活。“我与父亲说了不必你来,可他还是将你接来了。”沈冲无奈道,“可他执意如此。”我笑了笑:“不过是来陪陪表公子,有甚麻烦。”沈冲看着我,莞尔。他在家中休养了已经快两个月,在我看来,虽仍有些消瘦,但已是无妨,就算挖土搬盆也不在话下。当然,他身边的仆人自然不敢让他做重活,只让他修剪修剪花木的枝条。就算如此,沈冲毕竟重伤新愈,气力不继,没多久就歇了下来。当他抬起头时,大约发现旁边只剩下我一人,愣了愣。“惠风她们说口渴了,去饮水。”我说,“表公子还是到榻上歇息吧。”“不必,歇息片刻便好。”沈冲莞尔,却道,“听说元初今日去散骑省赴任了?”“正是。”我说。“元初一向志向远大,才能亦是出众。”沈冲道,“同辈之中无人可及。”我笑了笑,道:“表公子亦是翘楚。”“我?”沈冲苦笑,“我不过死读书罢了。”这就是沈冲和公子的不同之处。如果换成公子,在陌生人面前也许会客气两句,在我面前则定然点头说你说得对。而沈冲,无论在何人面前都是如此谦恭,从不自傲。我说:“表公子何出此言,若表公子是死读书,天下读书人谁人不是?表公子学问广博乃是众所周知。便说治园,同辈之中,恐怕亦无人可胜过。”“不过是个不讨旁人喜欢的爱好罢了。”沈冲微笑,叹口气,“为难了惠风她们,别家公子身边的侍婢都是做些精细之事,只有我身边的还要挖土锄草。”我忍俊不禁,笑了起来。沈冲的园中也有温室,虽不如昌邑侯府的温室大,却也栽了许多南方花木。在这般萧瑟的时节,仍然郁郁葱葱。院子里的花木萧瑟,除了施施肥翻翻土,无甚可做。不久之后,沈冲便又去了温室。我自然也跟在他后面。温室中与外面不一样,暖和少风,来自南方的花木仍是郁郁葱葱,一派生机。看着它们,我忽而想起了淮南。上个月在那里的时候,公子看着祖父田庄中仍然葱郁的树木,很是好奇,问我淮南的树叶可是从来不落。我说也会落,只是还未到时候。公子颔首,四处张望。直到第二日离开的时候,他也仍然兴致勃勃,活像个第一次进城的乡里人……“……霓生”沈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回神。只见他看着我,似笑非笑:“我方才与你说话,你不曾回应,有心事?”我忙道:“不是,只是看这些花枝,觉得有趣。上次才剪过,怎又长起来了?”沈冲道:“岭南花木四季生长不断,今日距你上次来修剪时,已过了一个月。”我想了想,确实。上次修剪时,正好是我离开雒阳去淮南的前一天。“表公子还记得日子?”我哂然道。“自是记得。”沈冲道,“你上回说这花木修剪甚为繁琐,让我再修剪时,务必要与你一道。这些日子我一直不曾来此处,就是想等着你。”我愣了愣,恍然记起来,的确是有此事。我去淮南的时候,还一度心痒痒地肖想过,这温室大小正适合孤男寡女独处,盼望着淮南的事赶紧结束,好马上赶回雒阳,天天和沈冲来待一待……许是因为后来公子突然跟了去,将我的计划打乱,又是要应付他又是要跟他去谯郡,竟一时将此事抛到了脑后。“你忘了?”沈冲问。我窘然,忙道:“不曾忘,只是这些日子事情太多,我不得空闲前来。”说罢,我岔开话,“我听说,表公子打算明日就回东宫?”“正是。”沈冲道。“表公子何必急于一时?”我说,“表公子大伤新愈,难免体力不继,何不待痊愈无碍之后,再到东宫赴任?”沈冲摇头:“我放心不下皇太孙。如今东宫臣属大多撤换,他尚是年少,只恐有失。”我说:“公子担心皇后对他下手?”沈冲道:“如你先前所言,那是迟早之事,我更不能在家空等。”我忽而有些羡慕皇太孙,有沈冲这样的人全心地爱护着,此生何求……“霓生,”沈冲看了看周围,目光变得严肃了些,压低声音,“以你之见,皇后何时动手?”我说:“须得看太后病势,若太后再无好转,皇后定然不会久等。”沈冲皱起眉头,道:“若太后病好了呢?”“即便太后病好,皇后亦不会等待许久。圣上一旦晏驾,皇太孙便是新君,皇后必定要在此前行废立之事。”沈冲沉吟,没有答话。我继续道:“故而我以为,此事既是定数,表公子就算日日守在皇太孙身旁,亦于事无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表公子还是不去东宫为好。”沈冲看着我,片刻,苦笑。“霓生,”他说,“我曾答应过太子妃,必守在皇太孙身旁照顾周全,皇太孙在东宫之中已是举目无亲,我又怎可出尔反尔?”我心里叹口气,没有说话。沈冲品性就是这样,即便知道前方艰险无比,也不改初志。在别的贵胄眼中,他或许是个不知好歹、迂腐的傻瓜,但平心而论,这却是十分难得的品质。或许也正是因此,公子能与他推心置腹,把他当作挚友。沈冲还待再说,一个仆人忽而来到,禀报说桓瓖来了。桓瓖?我和沈冲皆是讶然,未几,只见一人进了院中,正是他。“我就知道你又在摆弄这些。”桓瓖走过来,看着沈冲摇头,“这般良辰,别人赏花喝茶,你倒似个农人一般。”“农人皆良匠,有何不妥。”沈冲道,“你怎来了?”“自是来看看你。”桓瓖道,“今日正好放假,思及多日不曾登门,心中过意不去,特来探望。”“哦?”沈冲笑了笑,“多谢。”其实就算桓瓖不说,众人也是心知肚明。他是无处可去,因为他跟家中闹翻了。与公子和沈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