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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下巴尖儿滑落,却怎么都不出声了。汤城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眼神很温柔:“真可怜,哭什么呢?”好半天,陈妄才开口,声音干哑,语速很慢:“你想我怎么样。”“我提醒过你的,我之前已经提醒过你一次了,我给过你机会,是不是?是你自己不小心,”汤城看了一眼车窗外,勾了勾唇,说,“我可以再给你个机会,来不来得及全看你,怎么样?”黑夜孤寂。孟婴宁从来没来过道外这边儿,虽然都是老城区,但和她以前住得旧城区还不一样,这儿几乎靠着城市最边缘,房子旧且破,抬眼望不见几栋高楼,居民楼三两一片很是松散,烟囱高耸,各种乱七八糟半拆不拆的厂房分散,墙壁上朱色毛笔写着大大的“拆”字。孟婴宁站在一栋废旧居民楼天台上,觉得有些冷。可能是因为站得高,风一刮过来刺骨的冷,她出来的时候根本没穿外套,身上薄薄一件打一层都透了。孟婴宁也不知道为什么都这个时候了,她脑子里窜过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今年应该不会是个暖冬。这一片只有两栋破楼孤零零的立着,周围别的都已经被拆干净了,这两栋也只能算是两个水泥砌起来的楼架子,门窗都已经没了,从这边都能看见对面楼里面什么样,有些地方能够看见墙体表面露出来的钢筋。孟婴宁没有戴表的习惯,也判断不出来过了多长时间,现在大概几点。倒计时倒是有。她抬眼看了一眼天台另一端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目。“还有半个小时,你大概就能看见陈妄,如果他把油门踩到底,”汤城站在天台边缘,视线垂下去,“这一片车都开不进来,他就算再快,大概也只能……”他抬手,指尖虚空敲了敲,思考了两秒,往前面两栋楼以外指了指,“到这个距离吧,视野也刚刚好。”“能看见你被炸得连渣都不剩下。”孟婴宁没出声。汤城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现在反倒不哭了,不怕了?”孟婴宁侧过头去,眼神里有憎恶。如果说之前对于汤城她只是怕,那么现在已经不仅如此。她从来没这么讨厌,甚至憎恨过一个人。恨不得让他明天就死掉,下一秒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汤城对上她毫不掩饰的视线,抬起手来,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叹息了一声:“你错就错在陈妄很珍惜你。”他转身,消失在天台门口。一直守在门口的那个寸头的男人关上门,铁门吱嘎一声响,紧接着是哗啦啦的金属锁链声音。孟婴宁脱力似的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手腕上的束线带另一端固定在水管上拉扯着她手臂被吊起来,她重新站起来,拼尽全力往外挣,白色细细的塑料带子紧紧嵌进皮rou,她却没怎么感觉到疼。她垂下头,用牙齿去咬。怕。她也只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不怕。她刚刚哭也不是因为觉得陈妄真的像汤城说的那样,孟婴宁认识陈妄快二十年了,这些事情除非陈妄亲口告诉她的,不然她谁都不信。至于关于她的那些,因为本来就是那样的。从始至终都是她主动的,他对她的喜欢少一些,也只会让她稍微有那么一点点难过而已。她就是单纯的,真的真的很害怕。在今天之前,哪怕是在梦里,哪怕陈妄之前已经提前跟她说过了,她都没想过自己竟然真的会经历这样的事情。孟婴宁没见过易阳,但是光听着汤城之前用那种语气说那些话,她都觉得毛骨悚然,她吓得连舌根都在颤。那是长安的亲生父亲,是陈妄的战友,是他很好的朋友。孟婴宁当时觉得自己一定也快死了。这个人这么这么恨陈妄,他一定不会放过她,巨大的恐惧像深海里的旋涡,惊涛骇浪冲破云层咆哮着吞噬万物,从陈想的工作室里开始一直压制着的恐惧感在那一刻终于彻底爆发。结果就真的一语成谶了。手腕被磨得破了皮,渗出血来,余光能瞥见有红色的光在天台另一端一闪一闪的亮,不断提醒着她死亡在逼近。孟婴宁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她和陈妄的未来,在刚毕业的时候,大学每一次听到他的消息的时候,甚至更早。最开始少女时代,还会有幻想,有奢望。到后来,陈妄的未来里是没有她的。他会找一个他喜欢的类型的女孩子,可能是高中时候跟他一起走,和他一起买了杯子和粉色的小宠物机的那个女生。她烫很成熟的卷发,性格温柔,她不喜欢粉色,觉得那些小玩意儿很幼稚,所以陈妄就算买来了也会转手给别人,就像她很久以前曾经得到过的那个小小的宠物机一样。他们会结婚,会有小孩,会一起陪着他们的小朋友长大,然后再一起慢慢变老。而孟婴宁自己,她当时想能喜欢上别人,她就一定不会再喜欢他了,如果实在不行,她就孤独终老,其实一个人也挺好的。但是时间久了,大概难免会觉得有点寂寞。所以为了不让自己一辈子寂寞,孟婴宁曾经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尝试和努力。大学期间参加社团活动,隔系联谊,认识不同的人,尝试着去喜欢那些也喜欢她的男生。直到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孟婴宁发现还是不行。昏暗的酒吧二楼走廊,男人靠着墙站在那里,眼神沉冷。他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眼。他只看她一眼。孟婴宁就能手足无措,几乎同手同脚,慌到电话那边林静年说了些什么她都没办法马上反应过来,慌到包丢了一直到家门口才发现。她那时候根本没想过自己还能跟他有什么结果。也没想过有一天,他也喜欢她了。他们拥抱过,接过吻,孟婴宁甚至还能想起男人身上的味道,怀抱的温度,唇上湿润柔软的触感。她从懵懂的少女时代,青涩的情窦初开,从她自己甚至还毫无所察的年岁就一直惦记着的,喜欢着的少年。她努力窥探着,鼓起勇气追逐着的少年终于停在她面前,走到她身边,她们从此有了新的关系——她的男人。她现在却要死了。她忽然觉得非常、非常的舍不得。一想到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一想到自己的存在可能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孟婴宁大脑嗡嗡响,心脏也跟着一蹦一蹦的疼。视线有些模糊,等到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很大声的哭出了声,白色的塑料束线带嵌进rou里勒出深深的血痕,她低下头在手臂上狠狠蹭了一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