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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虱子,还把她们穿的衣服全收走,包袱也不例外,又发了一色一样的新衣裳,料子特别好,花花绿绿软软滑滑的,徐循只在富人家奶奶身上看过,徐师母也有两条这样的裙子,但不大穿。管事的老姑姑——她让她们喊她马姑姑,管事的马姑姑说,这是贡缎,从苏州来的。贡缎袄子里絮了厚厚实实的棉花,在春二月穿甚至都有点热,可谁也舍不得脱。这群小姑娘快活起来了,彼此说说笑笑,还互相问着来历,徐循因为不会说汤山土话,被人排挤到了一边。她想找和她舅舅一村的那个女孩儿,可当时上车只顾着哭,也没看清人家的脸,这会再找不着了。等到中午放饭的时候,汤山派的十多个小姑娘都恨不得再不回去了:她们吃得不算很好,菜是温的,清汤寡水,没什么味道。可每道菜里都有rou,鸡rou、鸭rou,还有吃不出的rou——有个胆大的问了马姑姑,马姑姑说那是麂子rou。徐循家里还是经常吃rou的,她没那么兴奋,主要还是想家。她们在一个院子里住了十多天,天天洗澡,天天拿药水洗头,篦虱子,半个月以后,终于所有人头上都不发痒了,她们被领到一个更大的院子里,由老嬷嬷一个一个地看,看什么徐循也不知道,她猜是看长相、看身高,看脚,看牙齿,还闻她们的口气,听她们说话……哪一点不过关都不行,立刻就会被带走。汤山派在这一次挑选里全都被涮下去了,当天就领了三两银子,全被人送回家去。徐循一个人抱着她的两件新衣服,被送到另一个院子里和另一群女孩一起住。她倒是彻底安心了:这里也不像是外头说的那么可怕啊,被打发出去,还有三两银子拿,还管被送回家。给皇上当妃子,听着就和做梦似的,怎么轮得到她?她听说往后还有好多关,这关不刷下来,往后肯定也给刷下来。徐循就安安分分地在大院子里住了下来,跟着和她一般大小的小姑娘们一起上课,上女红课,上识字课,上宫礼课,课程很松,半天上课半天玩。大院子里经常满是人踢毽子跳百索,几个姑姑心情好的时候,还在一边跟着拍手。徐循一般都不参与,很努力地窝在房间里,希望能快些被打发出去。不过,想要被打发出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下一轮挑选不知是什么时候,这期间,只有一个女孩因为生病被送走了。其他时候,姑姑们都很和气,几乎从不生气,遇到女孩儿们彼此拌嘴,也就把她们分开而已。徐循渐渐地也结交到了朋友,一个叫胡善祥的女孩,她从济宁过来,和她一般大,两个人因为都不大愿意在外头野,又都没有什么同乡,彼此就很说得上话。徐循识字,但女红做得不好,胡善祥能刺一朵很漂亮的花,做一个不错的荷包,可不认字。徐循因为老被母亲骂,很乐意向胡善祥学刺绣,胡善祥也喜欢认字,两人一来二去就成了好朋友。胡善祥懂得比徐循多一点,比如说她知道现在这是在选太孙的妃嫔,而不是皇上的妃嫔。她还知道她们现在住的就是紫禁城,住在西六宫外头的院子里,等到几次挑选以后,她们很可能就要住进西六宫里去了。徐循很佩服胡善祥,胡善祥偷偷告诉她——“这都是我们从前那个院子里的姑姑和我说的。”马姑姑虽然很和气,但可以三两天不说一句话,徐循很羡慕胡善祥有一个健谈的姑姑。她一直知道,比起太子,皇上更喜欢皇太孙,所以皇太孙时常被皇上带在身边,京城百姓们去看皇帝出巡的时候,有见识的都会指点:皇上后头跟着的就是太孙车驾。但她一直以为皇太孙年纪还很小,太孙太孙嘛,好像这个孙子永远都太小一样,她没想到皇太孙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后来她才知道,当时皇太孙已经十九岁了。然后就是不断地上课,又并不考试,人心渐渐就浮动起来,很多小姑娘在课上经常走神、说小话。徐循也不想表现得很出众,不过,她因为女红不好,经常被母亲骂,所以女红课不自觉就上得很专心。认字课,她本来就认字,自不必说了。宫礼课很简单,没有人学不会,她也就是随个大流,做得不好不坏。第二轮挑选的时候,她们脱光了站在老嬷嬷跟前,老嬷嬷从头顶看到脚底,看身上有没有胎记、痣、脓包,还让徐循张开腿,又问她来过天癸没有。徐循觉得很不舒服,但只能照做,好在屋里外都是女的,这种不舒服也很轻微。第二轮挑选刷下去更多人,余下的人又被并到一个院子里,这一次只有三十多人了。院子也换了地方,换作了寿昌宫——这一次,院子楼房上有匾额了,不需要胡善祥,徐循也认得出来。寿昌宫地方很大,因为预防秀女们年小害怕,虽然房间足够,但还是让她们两人一间。徐循很自然就和胡善祥一间屋子,她们有了更多新衣服,而且是来人量身给她们做的。随着天气渐渐变暖,各种新鲜瓜果蔬菜被送进寿昌宫里,合着那花样翻新的宫膳、点心,很多人的脸盘都变圆了。徐循吃得津津有味,她觉得她马上要被送出宫了,多吃一点就是一点,不过她正在长高,吃多少也没有发胖,倒是个子又窜了一点儿。在这时候她主要担心舅舅没把话送回家里,她被送出宫的时候,爹娘不会来接她。而送她出去的军爷和公公脾气又不好,不愿意把她送到雨花台去,那她就真抓瞎了。不过这也就是瞎担心,徐循还是很有信心的,她觉得爹娘肯定会在宫外接她,然后一家人抱着哭一哭,她就可以给他们讲宫里的见闻,再把三两银子给爹娘。要是运气好,还能从宫里蹭点糕饼出去,分给弟妹们。第三轮挑选是随时进行的,隔几天就有人被送出去,有时候是因为闯了祸,大部分时候,秀女们猜不到原因。徐循有一次夜里醒来,觉得有人在看她,她挺怕,后来发觉是管事的白姑姑,就又好了。白姑姑被她发现了,有点尴尬,她悄声告诉徐循,“别怕,就是来听听你们睡觉的动静。”她们隔房那个会打呼的小姑娘被送走的时候,徐循一点都不吃惊。她们在宫里住了整整半年——半年啊,徐循被收进宫里的时候,被发的那件贡缎袄子穿着还嫌大,等她进到长寿宫里被一群陌生人阅看时,那件袄子穿起来已经紧绷绷地不合适了。徐循还想自己给放放线再穿,可白姑姑让她别费事了,转过身就为她安排了一身新衣裳,还有专人来给她们梳妆打扮。白姑姑似乎很重视这次阅看,还提到了皇上云云,徐循隐约觉得这可能就是最后一次阅看。她决心越少说话越好,如果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想到办法出丑,也可以出出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