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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人,多半只能在仙门中度过浑噩无光的一生,看旁人飞天遁地,而邵北却不然,他撞了个大运,刚好碰上了个自己年纪也不大的宋衍河。当年宋衍河不过二十七八,听说是因为不喜欢带太小的娃娃,所以一直没收徒。在山中初见时便评价十岁的邵北“自然天地法,万物敬为宾,聆风晓日月,百川归江海”,再一看自己膝下无人,正好让这个小子当徒弟,继承他一身绝学,于是将其收成了唯一的亲传弟子。这句褒奖,便是宋衍河行收徒大典时昭告天下的原话。为何收个徒弟要昭告天下,还敢把自己徒弟吹嘘得这样了得?这宋衍河是什么人?收邵北的那一年,宋衍河埋在土里的佩剑大概已经被蚀穿了,然他所到之处,无人敢班门弄斧妄提“剑”字。他那一双手拈到何物,何物便是他的剑,若什么可拿的都没有,他就这么空着手也能化出一把剑影来。这便是陆晨霜讨厌无量山派的缘由之二。开宗立派的时候明明说好了无量山门生主修的是“天下万物皆为其道”的“道”,为助参道,才以剑为辅。这宋衍河剑术如此了得,是几个意思?这人与陆晨霜的师父陶重寒同为“仙门三奇侠”之一,风头最劲时,压得他师父的斩影剑也只能屈居第二。技不如人,那自无话可说,你技高一筹的顺势谦虚谦虚不行吗?宋衍河偏不,任凭陶重寒于修仙界立下怎样的浴血壮举,他每每非嘲既讽,冷言冷语,将其贬得一无是处。若宋衍河就是这么个刻薄的人,对谁都如此也就罢了,可无人不知,他从来只对陶重寒这般挑剔,而且凡是仙门百家集会,必食不与之同桌,行不与之同排。陶重寒是个什么样的人,陆晨霜心里最清楚。他师父嫉恶如仇知恩必报,非黑即白眼不容沙。既然他师父人品没有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必定是宋衍河。暂且不深究到底是宋衍河与昆仑犯冲还是他人品有问题,就单说当了宋衍河这样人物的徒弟,邵北从此合该有名师指点,仙途坦荡顺畅了罢?谁料造化又来弄人,偏偏就是他这个不得了的师父,教了邵北才没几年,竟然飞升了。邵北的师父,上一代的无量山派掌门宋衍河,正是古往今来于众目睽睽之下飞升成仙的那独一人。三年前,宋衍河于闭关时突破飞升,第二日,无量山广邀天下仙门百家到丹阳峰观礼,陆晨霜也随师父陶重寒去看了。一道白光从宋衍河闭关的山谷中直上九霄,昼夜不衰,足足亮了七日七夜。陶重寒和宋衍河不对付,是以陆晨霜几人观礼也观得不用心,当时只走个过场、看了一眼,算是长了见识就回去了,后来听说光束散去后那间石室满室金光,至今不淡。不消旁人多说,单以人之常情论之,陆晨霜也能想到宋衍河飞升之后邵北的处境:一来他年龄渐长,二来他毕竟是仙人教过的徒弟,往后谁还敢对他加以指点?倘若邵北日后没能“万物敬为宾”,岂不是后来那个师父胡乱教导的过错?是以邵北只得混沌度日,荒废到如今,剑法还是只有剑气化形的那一招漂亮能看。恐怕只有这个是宋衍河在世时亲传于他的罢。入了天下第一派,当了天下第一剑的徒弟,却空有名号没得实惠,这真是天底下最可惜的事了,不但自己修为毫无建树,还没人敢再收他为徒,此生难有出头之日,只能泯然于众多“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之中。可要不就说邵北的命是真的硬呢?在这样的绝境之中,他又占到了个辈分的便宜——按无量山的规矩,宋衍河那一辈只有一个嫡脉师弟能继承掌门之位,也就是说邵北头上只有一位亲传师叔,而他这位师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一意地沉迷炼丹,完全无心经营无量山派的事宜,现在虽居代掌门之职,不过,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该传位给邵北了。白捡一个“天下第一派”的掌门之位,寻常人哪有这样的命?这命数不可谓不好了吧?即便修为不高,到时地位也是名扬天下、卓然不群的。然而无量山派的历代祖师爷们啊,他那飞升上天的宋仙人师父啊,这些前辈又岂能料到,他们家亲亲亲传的首徒邵北,竟会于今日在这荒郊野岭中脑袋一歪,从马背上栽下来了呢?要不是陆晨霜回了下头,那片林子到了晚上会有饥饿野兽出没也未可知,又或是今日那妖物高兴了再回来看看?第二天,这世上就没邵北这么个人了。这样一算,这小子真是命好,遇上了他陆晨霜。陆晨霜将人横搭在雪鬃白马的马背上,牵着缰绳往西行,去寻邵北那两个先走一步的师弟。一路上遇到不少人惊恐尖叫,陆晨霜戴着帷帽勉强掩住笑意,连连摆手道:“哎,没死没死,就是受伤了。什么?郎中?大夫?不需要不需要,运回去便可,多谢老乡。”好在邵北剑法虽然平常,身材倒是生得不错,把他的腰卡在马鞍上这么驮了一路,也没见人掉下来。所以啊,他的命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陆晨霜骑着黑马,牵着白马,走又走不开,跑又跑不快,很是没趣儿。一路上寻思着这件事解闷儿,一下午走了足足三十里地,到了客栈门口也没捋明白。邵北那个昏迷的师弟情况不太好,灵力过损严重,至今未完全转醒,口里净说胡话,现下再加上了一个晕倒的邵北,他们师兄弟三人简直是水深火热。唯一醒着的那个半大少年朝陆晨霜行了个大礼:“我已飞鸽传书回门派,请师父派人来接应我们,如无意外,明日午时之前即可来人。恳请陆大侠今日在这里暂住一宿,以防那妖物趁我师兄弟体虚时作祟。”陆晨霜问:“你们两个是哪位前辈的徒弟?”那弟子答道:“我是无量山丹阳峰的苏明空,家师乃现任代掌门李道无。”原来是那位炼丹道人的徒弟,难怪剑法比邵北还不如。细细算起来,无量山现在这一辈可谓彻底回归了修道一途,没有几个人的剑法是陆晨霜能看入眼的。他突然想起了邵北在岔路口的那番话,觉察到了其中不同寻常之处。按理说,仙门百家固定的集会、十年一度的论武大会、以及偶尔发生要事时门派之间互相发柬邀请等等,作为两派的首徒,他和邵北应当多得是见面的机会,但邵北居然说“他日若有缘”才能见到?昔年宋衍河力压群雄,无量能当“天下第一派”无愧,如今宋衍河不在了,难道邵北身在其中已察觉到无量山派即将没落?非但如此,听他口气,这个没落还不是渐渐颓败之势,而是也许连下一届论武大会都撑不到了。所以邵北才觉得和他再无相见之日?因了宋衍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