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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此刻这双火眼金睛,怕是又要被障眼的石壁给蒙蔽过去了。我踏了进去,却见里面有许多道铁门排在两列,每到铁门上均开着扇小小的窗,且布了玄罗门的封印。我缓步走着,往里头一一瞧过去。铁门后的小隔间多数是空的,偶有关着的妖魔堕仙这类的,瞧着皆非等闲之辈。唯有一个我是识得的,便是千年前逃出仙界降魔塔,在西海作乱被有风抓了的蛊雕兽。想来仙界自那时起便对它多有忌惮,是以将它交于玄罗门看管,锁于这地牢之中。然这黑不溜秋的地方也不晓得菡萏引我来作甚。我甚感无趣,正欲调头而去,却不经意瞥见了尽头的那方牢笼里头,侧卧于石床上的身躯甚是熟悉。忙凑到铁窗上细细看了过去,灯火是忽明忽暗的幽蓝,静静铺洒在昏暗的地牢中,更透出了些凉意,却真真切切映出了清徐的面容。我心头剧颤,急急一掌劈开了门上的封印冲了进去。“清徐。”我伸手扶起他,将他半身倚在怀中。他的体味传来,却有股浓郁的飞禽气息,不复从前如雨后青草般的干净清冽。“清徐,你莫要吓我。”我怯生生唤着,他却闭着双眸没半丝回应。心慌得厉害,缓缓抖着手探了他的鼻息……他却在此刻缓缓动了动眼皮,依旧是那双狭长的眸,茫然中却有着我不曾见过的阴鸷。“你是谁?”他虚弱地开口问道,竟问得我如坠了冰窖。“你怎么了?受伤了么?”我不由分说地扳着他的身子探去,然的的确确并无半点外伤的痕迹。心焦得不行正寻思着他会否中了什么偏门的术法,猛地一抬头却正好撞进他满是暧昧邪佞的目光里头。我很是吓了一跳下意识便跳开了去,这确不是清徐,清徐即便吻我吻得情难自禁之时瞧我的眸里头也是温柔而深邃的,从不会以这般□□的眼色看待我。“你不是清徐。”他挑着眼角似笑非笑道,“我能是谁?便是你方才口口声声唤的清徐啊。”霎时我如遭雷击般愣在原处,他是清徐,他是清徐……可清徐又是谁?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两张面孔下为何藏着的分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苍郁山巅、朝歌城外,那个三番五次拿命护我的清徐……那个站在如清峰的灶台前潇洒挥持着锅铲的清徐……那个在死生之际才露了心迹吻了我的清徐……那个伴我行走天涯给我安稳给我家的清徐……那个清徐他究竟是谁?恍然间眼前这张脸似乎从未曾相识,而在如清峰的日出中傲然挺立的那个轮廓,那板着脸指点我练功的那人的模样,却与千百年前雪泠宫那位渐渐重合……此种感觉由来已久,然若是从前我不过嗤笑自己妄念,这刻却由不得我不去细究了……是了,初初相识他便一眼瞧破了我以离珠草隐匿之身,可什么苍鹰如此了得,竟能一丝不剩地化去原身的气息?又有哪个魔花了若干个千年爬上尊使之位,却突然在某一日突然大彻大悟,不仅转了性反了水,还有这般本事重又封印了梼杌?原来从一开始不过是个天大的谎言而已,被火神封印的梼杌自然是由火神后裔来收拾,倒是我自诩聪慧却一派天真的可以了……我在这世间最后一丝温存也被没收了去,此刻只觉着恨到了极致,下手再无半丝余情,提了“清徐”便往外去了。玄罗门倒好生警惕,我不过片刻之前破了个封印,地宫外便集了好些门人欲要拿我。我不耐烦地一皱眉一拂袖,神力势不可挡,将拦在我跟前的全拂下悬崖去,直直便奔向浮生殿。浮生殿还如我上回来过的一般朴素无华的,那时清静的连个鬼影瞧不见,然今日却有几个仙童进进出出。恰巧远远见那人匆匆走了出来,神情不豫,后头跟着的仙童面色极是紧张。我携着“清徐”不偏不倚恰好在他面前落地,他猛地刹住脚步,一双眼怔怔地望着我,竟有些苍白的绝望。腥咸的海风拂动他的衣袂,似乎欲将他卷走一般。我将“清徐”朝他一掷,他竟站立不稳后退了几步,倒是立马有两名仙童抢了上来将“清徐”架开了去,持了剑护在他身前戒备着。他同他们挥一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仙童犹豫一会儿才应了,却是远远地守着。我笑一笑指了“清徐”,“师叔祖,晚辈不才,前几日织云神力的封印一解,眼神却是不济了,烦劳您帮忙瞧上一瞧,这个‘清徐’是否便是我相识的那个。”他沉默着,我却逼上前去,非要将他看穿了不可。如清峰上那些日日夜夜,他顶着那张魔的面具究竟掩盖了多少虚情假意?火神后裔,仙界驸马,演起戏来竟如他的修为一般登峰造极,演得真真比我活着的万余年里看过的任何戏班子还要逼真。然我倒不晓得我有何值得他这般费尽心力的。他别开视线,睫毛微颤,“我本意不欲你知晓……”我冷冷道,“若不欲我知晓,何不干脆连你妻子菡萏也瞒得死死的,省得她整日整日地费尽心思地想着如何来闹腾我。”若非如此,消逝于天地之间时至少心中还能存着些念想,不至于这般绝情绝心地彻底。只见他怔上一怔,颓然道,“确是我疏忽了。”本以为我这颗冰封的心总也起不了波澜了,却不想因他这话竟怒气陡升,“师叔祖的生活许是太无聊了些,才有这闲情逗着我玩。然未来这仙魔之隙恐要劳烦您这仙界驸马多看顾些,您便别再疏忽了罢!”他原就煞白的一张脸霎时全没了血色,半晌才沉声道,“好,我晓得了。”嗓子竟哑得很不成样子。他这般欺骗于我,直至此时此刻还要作出这番失魂落魄的样子,也忒得可笑。愈发可笑的是我,三百年了,自以为终能忘掉过往,却不想再次爱上的竟仍是他,竟还会因他牵出那么一丝丝的心疼。“那便好。”我匆匆丢下几个字便欲仓惶而逃,却听他在身后唤我,我回头,却见他低眉垂眸,神情很不真切。“莫如,雪泠宫中,如清峰上,你都曾应了要嫁我的,如今还算数么?”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我果真也就熬不住低低笑出了声,然这笑声怎么听都有丝莫名的凄厉,“师叔祖怕是又疏忽了,三百年前红绳已断,如今……也罢……”我将手伸至脑后握住发髻间的木簪轻轻拔下,青丝如瀑,凌乱地散在风中。手中微一用力,木屑插入掌心染成几分血红,与那翠色映得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