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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船后,宝珠把进宝和招财叫到一边,板着脸道:“今天的事,谁敢谁出去,我们家断断留不得他,立时卖到深山里去挖煤,你们别不当回事,我可不是哄你们玩的。“两人连忙赌咒发誓,说什么都没看到。趁李子恒不注意,宝珠压低声音,朝李绮节道:“杨九少爷太轻佻了,让人看见怎么办?““不碍事。“李绮节没往心里去,私底下如何且不论,当着外人的面,杨天佑始终恪守规矩礼节,没有做过任何越矩之事。她一次次毫不留情地断绝他的念头,他也不曾对其他人吐露过半句。他敢在船上向她直明心意,肯定做好了万全准备,不会给别人说三道四的机会。回头看向湖边堤岸,小船上果然已经空空荡荡,杨天佑早已不见踪影。就算招财和进宝把船上的事说漏嘴,估计也没人信,杨天佑那头能甩出一堆人证,证明他今天没来过集会。几人仍然接着在街巷间闲逛。宝珠买了些针线、彩绒、荷包,进宝吃到了心心念念的香辣烫面馅儿饼,招财买了一柄据说能斩妖除魔的桃木剑,李绮节在货郎的挑担里翻了半天,最后买了两只布老虎,一对摩罗泥偶,两对九连环。等逛累了,四人找了间食肆,一人点了一碗鲜汤馄饨。馄饨皮薄如纸,馅料是全素的菜馅,汤汁却是鸡鸭猪骨、猪肘熬出来的奶汤,滋味浓厚。李绮节吃完一碗馄饨,浑身发热,鼻尖微微冒汗,回到家里,两颊红扑扑的,直嚷燥热。宝珠摸摸她的手心,略觉潮热,连忙给她沏了一大碗武夷茶。夜里李绮节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小半碗菜芽面疙瘩汤。匆匆应付缠着她要新鲜玩意儿的李昭节姐妹,便回房睡下。宝珠半夜起来解手,听到李绮节在枕上不停翻身,掀开淡青色花草鸟兽纹蚊帐,“三娘,是不是做噩梦了?“一摸李绮节的额头,顿时吓了一跳,忙不迭翻箱倒柜,找出家中常备的丸药,化开一枚,喂李绮节服下:“怎么烧起热来了?也不晓得叫我一声,烧坏了可怎么是好!我去唤官人起来。“丸药又苦又腥,李绮节吃完药,小脸皱成一团,立刻拈了一枚冰糖噙在齿间,含含糊糊道:“三更半夜的,不必叫醒阿爷,你去灶间烧壶热水,给我擦擦就好。“灶房的炉子里只留了一点快烧透的煤块,宝珠摇着蒲扇扇了半天,才把火重新扇旺。烧了一大壶开水,兑凉了些,提到房里,服侍李绮节擦洗。李绮节脱下被汗水浸湿的内衫,换了件干爽的里衣,复又睡下。本以为不过是白天在湖面上吹了凉风,睡一觉就能好的,哪想到第二天反而烧得更厉害,刘婆子把早饭送到房里,她勉强吃了几口,就咽不下去了。李大伯、李乙和周氏听说李绮节病了,相继到房里看视,张氏也让丫头结香代为探望。李昭节和李九冬年岁还小,怕过了病气到她们身上,周氏不许姐妹俩进李绮节的闺房,只让她们站在窗外问候李绮节。姐妹俩结伴到李绮节门外探病,曹氏教她们说了几句祝李绮节早日病愈的吉祥话,二人像模像样地照着说了一遍。李绮节想起集会上买的玩具还收在罗柜里,让宝珠拿出去给两人玩。两人得了新玩具,立即争抢起来。明明李绮节都是按双份买的,她二人还非要比较一下彼此的大小、形状和颜色样式,比来比去,谁都不肯服谁,一言不合厮打起来。曹氏哭笑不得,牵着姐妹俩离开。李子恒坐船去镇上请来大夫为李绮节看诊,又自告奋勇去熬药,自责道:“都怪我昨天光顾着看戏法,没照看好三娘。“进宝和招财知道内情,没敢吱声。宝珠私下里抱怨:“都怪杨九少爷!要不是他使坏,故意把船划到对岸去,咱们放了河灯就能回集会,三娘你就不会生病了。“李绮节才吃过药,拥着暖厚的被褥,发鬓松散,昏昏欲睡:“嗯,都怪他。“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只是一场小小的伤风感冒,李绮节竟然在床上躺了好些天,直到后院柿子树的枝头挂满新芽,大夫才允许她出门走动。清明前后禁烟火,忌吃熟食,家里一天三顿都是凉食。李绮节在病中,不能吃油腻辛辣之物,倒还罢了。李大伯、李乙和李子恒等人也被迫不沾荤腥,接连吃了好几天的稀粥酱菜。等李绮节终于病愈,刘婆子使出浑身解数,做了一大桌鸡鸭鱼rou的大菜,一来给李绮节去晦气,二来正好给一家人开荤。李大伯、李乙和李子恒几天不知rou味,馋得厉害,三双筷子围着一碗油亮光滑的跑油rou直打转。连周氏、李昭节和李九冬都专挑夹沙rou、板栗烧腊鸭、粽香排骨几道rou菜吃。李绮节天天吃药,胃口不好,粟米饭吃不下,顿顿都是七宝素粥。桌上的菜琳琅满目,她只能过过眼瘾,闻闻味道,唯有一道素菜,开春刚冒尖的嫩笋、枸杞芽和豆苗叶子,洗净后用菜油快炒,只搁一些盐粒,什么调料都不加,爽脆鲜嫩,她一个人吃了小半盘。吃过饭,李乙带着李子恒回城,李绮节刚病了一场,李乙怕她再受凉,让她留在宅中休养。李乙父子走后,张氏和小沙弥也提出要走,周氏苦苦挽留,张氏是寡居的妇人,为了避嫌,坚持要走。最后还是李绮节提出一个办法,把李宅背面一处空置的院落收拾出来,让张氏母子搬过去住,张氏起先不肯,等李绮节让账房立下租赁契约后,她才点头。那个小院子原本和李宅相通,请了匠人把小门砌上,就成了独门独户,张氏母子很快搬迁过去。张氏年轻时美名在外,如今再度守寡,还是有人上门探问她愿不愿意再嫁。张氏每天关闭门户,除了偶尔和周氏在一处闲话做针线,再不理会任何人。饶是如此,仍然挡不住狂蜂浪蝶和一些地痞闲汉,渐渐的便传出一些不好听的话来。周氏气急,拨了两个婆子过去照应,又请来几位里甲老人给张氏当靠山。里甲老人本来不愿多管闲事,收了李家送去的两担柴炭、五匹绸布,这才开了金口,当众训斥了好几个在背后嚼舌根的三姑六婆。随着天气愈发暖和,家家户户忙着伺弄田地庄稼,李家又招了一批短工采茶、炒茶,针对张氏的流言也悄悄平息。周氏叹息道:“张老太爷未免太绝情,别人都欺负到十八娘家门口了,他愣是装不知道。“李绮节附和了一句,没把媒婆跑到张老太爷跟前给张氏做媒,被张老太爷啐了一脸唾沫星子的事说出口。她这几日身上不耐烦,心口总觉闷闷不舒,人便懒懒的,和周氏说了一会儿闲话,信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