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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一时三刻定不下心,找他商量也没用,反正李乙那边的人选还没定下来,等她一家一家打听好对方的人品性情,再让李子恒自己选好了。仍是回了渡口,雇船回家。进宝在外面看守老牛和板车,宝珠和李绮节坐在船舱里躲避日晒。水面上热气蒸腾,波光粼粼的浪涛裹挟着灼人的细碎日光,南风带来的暑气夹杂着湿润的水汽,扑在脸上,烘得人骨头发软、熏然欲罪——江边人家的酷暑,热也热得缠绵,让人喘不过气。欸乃声声,船很快行到李家村前,远远能看到岸边停泊着数只乌篷船。酷热难耐,船夫们三三两两躺在岸边的树荫下休憩,每个人头上都戴了一顶硕大的绿色宽檐帽子,像是忽然冒出一丛丛芋头。等船离得近了,李绮节才看清那帽子的材质,原来是他们用随手从河里摘取的荷叶编的。“扑腾“几声,有人耐不住热,跳进江水。宝珠连忙挡在李绮节跟前,不让她看见那些脱得只剩下汗衫褂子的船夫村人。然而这扑腾声有些奇怪,岸边有人连声呼喊,更多的人则在交头接耳看热闹。难不成有人想不开,特地跑到人来人往的渡口寻死?李绮节掀开帷帽一角,看到岸边有几个熟悉的人影,眉峰微蹙:“让船夫先别靠岸,咱们从另外一个方向走。“☆、第78章七十八本想避开争端,不想还是迎面撞上了。宝珠看着在水中不停挣扎的朱盼睇,心里有些不落忍,移开目光,觑眼看向李绮节,“三娘,你看……“朱盼睇是朱家大娘子,李绮节的死对头,乡里有关她的流言蜚语,基本上都是从朱盼睇嘴里传出去的。两人相见两相厌,只差没豁出脸皮打一架。李绮节示意进宝下水救人:“过去搭把手。“人命关天的时候,可不能意气用事。尤其是乡里乡亲的,岸边还围着数十个看热闹的婆娘媳妇,她们看她见死不救,嘴唇上下那么一哆嗦,转眼就能传得沸沸扬扬,到时候一人一口唾沫,也够她受的。而且朱盼睇固然可恶,还不至于到罪大恶极的地步。进宝脱了鞋袜,噗通一声跳下水。宝珠守着进宝的衣裳,一眨不眨地盯着皱起层层波浪的水面,面带担忧。别看船快靠岸了,近岸处的水底还是很深的,一眼望不到底,竹竿插下去,只能捞起一把湿漉漉的水草或是菱角藤。朱盼睇显然快支持不住了,上上下下扑腾了几下,很快消失在江面上。看她努力往回游的模样,似乎并不是想不开跑来跳江寻死,可自始至终并没有听到她呼救的声音,岸边倒是有几个汉子想下水救人,不知为什么被旁边的人给拦住了。进宝虽是北方人,但很小就随乡里人一起流落到湖广地区,算是在水边长大的,不必人教,便练就一身凫水本领,很快游到朱盼睇身边,把她往岸边拖拽。宝珠吁出一口气,催促船家赶紧靠岸。下船时,已有一堆人围在一边指指点点。朱盼睇披头散发,看不清脸色,趴在地上干呕。瘦弱的脊背拱得高高的,咳喘半天,呕出一肚子黑水。一个头包布巾、身穿蓝布袄裙的小脚妇人冲出人群,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发出的脆响声甚至压过了众人的窃窃私语。妇人喘口气,扶着自己细瘦的腰肢,骂骂咧咧道:“你是想逼死你娘啊!“几个妇人连忙上前拦着,“孩子还小呢,朱娘子有话好好和她说,别把小伢子吓坏咯!“进宝机灵,把朱盼睇送到岸上时,没有跟着上去,仍旧回到水里,游到李绮节他们的乌篷船前,翻身爬上船,穿上鞋袜,再利利索索下船。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老阿姑、朱娘子和朱盼睇身上,没人关心救人的是谁。李绮节不愿多事,直接领着进宝和宝珠回家,走到半路上,还能听到岸边尖利的叫骂声。是朱娘子和老阿姑在骂朱盼睇。李绮节默默叹息一声,曾几何时,朱娘子是个再温柔贤惠不过的老实人,说话细声细气,偶尔声音稍微拔高一点,脸上便涨红一大片。如今的她,脸硬心酸,粗俗不堪,打骂起自己的女儿一点都不留情,俨然已经成为第二个刻薄尖酸的老阿姑。进宝一路上摇头晃脑,试图在进门前把半湿的头发甩干一点,“朱盼睇怀里抱着一个女娃娃呢!“宝珠唏嘘两声:“作孽哟!“几人回到家中,刘婆子和丫头听到铃响,赶出来奉承迎接。见进宝湿哒哒的模样,刘婆子顿时把眉头一皱:“是不是贪玩游水去了?仔细太太说你!“瑶江县依山傍水,村郭城镇周边,处处都是河流湖泊环绕。小孩子夏天贪凉,喜欢在水边嬉戏,没有大人在一边看管,难免疏于提防,于是乎,大江里几乎每年都要葬送几条冤枉性命。周氏曾经严厉警告过家里的小厮伙计,不许他们随便下水游泳,违者要罚工钱的。进宝连忙把头摇成拨浪鼓一般,指指渡口的方向:“刚才朱盼睇掉水里头去了,我帮着捞人,才下水的。“刘婆子哎哟一声,声音陡然拔高了好几度:“人没事吧?“宝珠冷笑一声:“人倒是没事儿,就是老阿姑和朱娘子瞧着怨气挺大的。“刘婆子哀叹一声,一边吩咐丫头去取挂在水井里头晾着的半个西瓜,一边向面带疑问的李绮节解释道:“朱家上个月又添了个丫头,他们家大郎连地里头还没长出来的收成都提前赌输了,哪有钞养娃?老阿姑嫌弃多了个女娃娃,前几天就嚷嚷着要扔到江里头去喂鱼,他们家大娘子厉害,守着meimei,不让人碰。今天一早大娘子上山打猪草去,老阿姑和朱娘子趁她不在家,偷偷摸摸把女娃娃抱出去扔了,大娘子回来看见meimei没了,提着镰刀就追到河边去了……“刘婆子年纪大了,说起话来不分头尾轻重,起了个头之后,就念念叨叨,一气说到底,连喘气的工夫都没有。等宝珠服侍李绮节摘了帷帽,洗了脸,净过手,换下半湿的纱衣裳,坐在荫凉的石桌前喝香花熟水时,刘婆子的嘴巴还没停:“自己的骨rou,哪能说扔就扔!好歹是一条人命呐!“宝珠附和一句:“可不是这么说。“手里替李绮节打扇,眼神往旁边一扫,使眼色给旁边的丫头。丫头会意,上前搀住刘婆子,笑嘻嘻道:“阿婶,灶房里的绿豆汤咕嘟咕嘟冒泡了,是不是该搁糖啦?“糖和油是精贵东西,每天的用量是有数目的,一般只拿当天的量,其余的都锁在柜子里,轻易不拿出来。钥匙在周氏手里,只有要用的时候,刘婆子才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