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52
傅云章沉默半晌,母亲并不关心他怎么处理苏桐受伤的事,“娘,您若是不喜欢苏桐,那这门亲事……”“当初说好了,他考中秀才就订亲,现在是他自己不争气。”陈老太太道。母亲的反应在傅云章的意料之中,她先前相中苏桐,不是因为苏桐人品如何出色,而是听人说苏桐极有可能成为黄州县继他之后最年轻的秀才,才对苏桐格外关注。她只看得到功名,其他的什么都不在乎。傅云章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他没有考中秀才,母亲会怎么对他?别人家的孩子还在泥巴堆里打滚时,他就开始捏着竹管笔开始学写字。从记事起,他的记忆里没有玩伴,没有嬉戏,只有一本本破旧的书册和陪他熬过漫漫长夜的油灯。他不是真的文曲星降世,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也有顽皮的时候,也有疲累的时候。可他不能松懈,不能偷懒,因为母亲为了供他读书,从早忙到晚,他们家的机杼声天不亮就响起,直到三更半夜才会停下来。母亲为了他呕心沥血,他无以为报,只能伏案苦读。多少次他读书读到半夜,抬起头望着窗缝外浓稠的夜色,心里一片荒芜。这就是他的一生了,如此单调,如此乏味。苏桐和他太像了,同样少年丧父,家道中落,和寡母相依为命,需要靠读书科举来重振家业。但他们俩又根本不像,苏桐目标清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傅云章并不看好苏桐和傅容的亲事,苏桐太功利,他迟早会出人头地平步青云,他看不上傅容。亲事就此作废也好。他一时感触,怔怔出了会儿神。陈老太太也不管他,接着诵读经文。天光大亮,光线穿过重重幔帐,在石砖地上投下一道道亮斑。远处传来模糊的鸡鸣狗吠声,妇人站在院门前呼唤调皮的孩子归家吃饭。傅云章站起身,默默退出佛堂。琳琅山房依旧还是往日的样子,一池碧水波光粼粼,数座古朴无华的灵璧石矗立其间,雪白院墙上云层涌动,金光普照。他站在台阶下仰望“琳琅山房”几个字,字迹婉丽,是朝中最为流行的台阁体,但结体飘逸,和时下那种横平竖直的台阁体略有不同。昨晚可能吓着她了,小丫头以后不会再来了。他抬脚走进书房,推开门,蓦的一怔。梳双髻,穿绿地满池娇织绣纹绉纱衫子,印花缠枝细褶裙的小娘子背对着他坐在花几前的小杌子上,手里捧了一本书。她坐得笔直端正,姿势乖巧,鬓边一枝小巧玲珑的金绞丝灯笼簪子似乎融进漫进屋内的日光里,一动不动,折射出耀眼光华。听到脚步声,她侧过身子,从下而上抬眼看他,脸上是那种他熟悉的平静神情,“二哥,你迟到了。”作者有话要说:台阁体:既是一种文体,也是一种字体。第28章粽子枇杷傅云章轻轻嗯了一声,缓步踱到书桌前,一派云淡风轻。宽大的袍袖扫过桌沿,瑞兽乌木镇纸、黄铜山形笔架、洗涮毛笔的水盂应声落地,“哐当哐当”发出一连串巨大的刺耳响声。他僵了一下,眉头轻皱,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茫然之态,仿佛眼前的一片狼藉不是他造成的。傅云英摇摇头,放下书册,站起身给他斟了杯珠兰花茶,一一捡起掉落在地的镇纸笔架放回书桌上,摆放整齐。怪不得傅云章书房的文具很少是瓷的,大概是摔的次数太多,经不起他折腾,最后全换上乌木、黄铜的了。傅云章端起茶杯浅啜几口,茶水清甜,正好不冷不热。视线落到花几上,挑挑眉,“在读?”“格物穷理分卷中说,凡看文字,先须晓其文义,然后可求其意。未有文义不晓而见意者也。学者要自得。浩渺,乍来难尽晓。且见得路径后,各自立得一个门庭,归而求之可矣。凡解文字,但易其心,自见理。理只是人理,甚分明,如一条平坦底道路。”傅云英拿来笤帚和竹丝簸箕,一边清扫地上的水渍,一边缓缓背出中的原文,道,“孙先生说,讲的是阴阳、消息、盈虚、变化之道,和其他几经的学法不同,要先立一个门庭,就得通读王弼、胡瑗、王安石三家的注解,才能通晓其义。”“找到路径了?”傅云章手指轻叩桌沿,含笑问。傅云英没有逞强,老实答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二哥,我读了一个多月,还是不识庐山真面目,而且越读越糊涂,连上山的路都记不起来了。”是讲变化的书,万事万物蕴含无穷变化。寒暑变更,春夏秋冬四时变化,日月交替,白昼长夜轮番转换。世间万物都可以用变化来解释,人的得失吉凶,也是无穷变化中的一种。不同的人从书中得到不同的领悟,大到仰观天文,俯察地理,悟出安邦定国的良策,小到占卜当日吉凶。总之,找出变化背后的法则,加以顺应利用,可以让好的更好,同时尽量避免变化的害处。道理是简单的,但是傅云英却被难住了,连阳爻和阴爻代表的意义都体会不出来。“不必气馁,我那时和你差不多。”看她面露苦恼之色,傅云章陡然觉得心中松快不少,单手握拳,掩唇笑了笑,把茶杯放回黑漆莲花形茶盘里。走到书架前,翻出几本纸页泛黄的旧书:“邵伯温认为,读当先观王弼、胡瑗、王安石三家,本朝更注重伊川先生的和朱熹的。前人解读的书中,王弼的从老子的角度来解释,胡瑷的、王安石的和伊川先生的属于义理学派,伊川先生的纯粹用儒家的角度来解释,流传最广,这一本比前面几本易懂。朱熹集儒学之大成,他的探求的本义。”傅云英竖起耳朵认真听他讲解,挽袖提笔,把他说的几本书按照顺序一一记下来。傅云章一笑,手中的旧书轻拍她的脑袋:“这是我之前用过的书,上面有我的批注。你主要读,其次,读懂这两本后,再旁及各家,到时候你就能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了。”“谢二哥指教。”傅云英接过书,翻开匆匆扫了几眼,一看就知道是傅云章的书,书页有明显的折痕,边边角角翻卷成一团,怎么抹都抹不平。他的书本这么乱……怎么身上的衣裳从来都笔挺整齐,甚至连皱褶都没有?她心里悄悄腹诽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事,喊莲壳进房,“那幅画装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