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o-哨向(上)
寒冬,深夜,大雪纷飞中一队配备顶级防爆装置的军方用车疾驰在通往郊外空荡荡的路上。 “来一根不?” 客舱内黑发少尉摸出一盒烟来,抽出一根递给旁边的上尉,自己叼上一根,手指夹着烟盒向坐在对面荷枪实弹的士兵晃了晃。 临近年关的押运任务本该是苦差事,但鉴于被押运的犯人身份,一时又很难说清被派到活儿的是倒霉蛋还是上司心腹了。 至少这名从军械处借调来的黑发少尉,他的机灵劲儿同自己这种服役士官不是一路人。所以士兵犹豫片刻,还是客气道:“谢谢长官,我不会。” “怕什么!大过年的出外勤,还不让兄弟们松快松快了?” 黑发少尉闻言挑眉,侧首同一旁军衔压他一头的上司对了个博人一笑的诙谐眼神,压低声音调侃道:“还是你小子没抽过啊?” 他面容普通,身材瘦削却透着股精干力量。这种人摆出一副介于地痞与会来事儿之间的松垮态度时,给人的感觉不是油滑,反而是一种与他为伍不会吃亏的亲切感。 士兵显然在这句调侃中放松下来,见到犯人时的惊讶、畏惧、疑惑、不安,此时都混着羞涩挂到脸上:“不…不了吧。“ 黑发中尉顺着他眼神侧首看去,没说话。 倒是一旁接烟的上尉大咧咧笑道:“你怕他?他现在可不是总指挥官啦!精神力几乎全废!看见这一套了吗?押运死刑犯的设备,他看不到也听不到你的。” 他甚至故意将火机在空气中划了两下,火光带着贪婪照亮坐在中间犯人的脸。 那是一个男人,双眼遮在纯黑眼罩下,脖颈被带有电击功能的束缚环牢牢拷在椅背上,士兵知道,除了rou眼可见的镣铐,他耳中还装有两只高干扰隔音器。 死刑犯…吗? 士兵想起他入伍那年,全息投影上那个修长矜贵的身影,记得回响在校场上温和有力的声音:“你们会是帝国的希望。” 在无数哨兵终其一生可能都见不到一位向导的战争年代,这位SSS级向导曾经为了救下三十名低阶哨兵、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三天两夜持续锁定敌方百名哨兵行动轨迹,创下向导精神力输出奇迹。 他不仅是白塔最出色的天才,高不可攀的贵族子弟,也是所有A国哨兵心中的神明。 而现在....他在长官轻佻语气中下意识跟着点点头,又不由茫然问道:“我听说...明长官...是真的吗?” “你说叛国罪?” 上尉就着火机点燃香烟吸了一口,“当然。如果不是他的异能还有些用处,现在早已被执行死刑了,哪还能活着送到实验基地?” “可是明长官不是精神力几乎全毁吗?难道基地有办法恢复他的精神力?” 沉默片刻的黑发少尉插话道。 “年轻人,基地可不只是做研究用的。就算没有研究价值,也会有其他价值的不是?” 上尉递给他一个你懂的神色,视线不由自主黏在男人因束缚环而被迫暴露出的修长脖颈与精致下颌上。 他夹着烟的手微微抬起想去触碰那曾经高高在上的躯体,又因余威或某种不可言说的心思将烟换了手。 意识到这点的他有些气急败坏,发出一声不明意味的哼笑,就再次伸手去挑男人下巴。 只是那只手刚伸出就被截住了,是那个样貌普通的黑发少尉。 上尉有些惊讶。 这个临时借调来的年轻人一直很上道,能与犯人同车而坐,来自上面的关照不言而喻…那他不可能不知道,坐在这辆车中的最大福利是什么。 他以为这是做给那个军衔低微不知情的士兵看的,因此虽然面子被驳有些不满,怔愣片刻还是不以为然提点道:“距离基地还有四个小时。男向导,路上发生些什么是查不出来的。” 钳住他手腕的手指渐渐松开了。 中尉见状了然笑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哈哈,我懂,对着他证件照都能撸起来对吧?我见过好几个小年轻拿他专访录像当片儿看的。哥不吃独食,但军衔高低你应该懂?” 黑发少尉果然识相,只犹豫片刻就收回手坐回原处,歉意道:“刚没过脑子,您别介意。我带了好东西。” 还带了东西?中尉倒不意外。这愣头青身上的香水味儿刚上车他就闻见了。 能和曾经所有哨兵的梦中情人独处几个小时,且梦中情人还沦为阶下囚,不带点儿小玩意儿都说不过去.... 可做了准备又怎样呢?不还得先让他尝第一口? 哨兵好斗是天性。来自同类的臣服后退让他一时放松下来,夹着烟狠吸一口,等待年轻人从口袋中掏出某种情趣用品。 而就在这时,漆黑空荡的公路先是几声枪响,紧接着就是爆炸带来的巨大震动,以及对讲机中传来的惨叫与咒骂。 “妈的出事了”,中尉扔了烟低头摸枪,视线对上的却是黑洞洞的枪口.... 鲜血在车厢动荡中爆开,黑发少尉下意识用大衣挡住溅到犯人身上的血点,扭头看向士兵:“你要反抗吗?” 士兵愣了愣,似乎想到什么,目光渐渐坚定下来摇摇头。 “好”,黑发少尉说,枪托干净利落将他击晕,扭身解开犯人身上的束缚环。 犹豫片刻,最终没有解开他的手铐。 “家主,车备好了。” 几名雇佣兵站在雪地里看他将人拖下来,一时不知该不该搭把手。 “嗯。” 黑发少尉揭下仿真面具,声音也恢复成清亮的女音。她摘下军帽露出高高束起的长发,手套与军装外套被她扔到雪地,一点点萎靡在血水里。 “不给明长官解开吗?” 下属看向她怀中脆弱的犯人。 那可是帝国最尊贵的向导。 即使刀头舔血的雇佣兵世家,对这样宝贝的人物也是下意识维护的。更何况家主收到消息时的愤怒...房间里摔了又拼的照片.... 这位明长官应该不是战利品,而是客人吧? “为什么要解开?”楚袖冷笑一声,“诡计多端的骗子,一个毫无价值的废人而已,做个玩物我都嫌脏。” 玩物? 他们家主用F市一座稀有矿山才收买下此次负责押运的高层,出发前一夜没睡布置房间,只是为了一个玩物? 还有明长官耳朵里的是隔音器吧?人家都听不到,家主搁这儿骂什么呢? 因活儿好利索闻名国际的几个金牌杀手对视一眼有些茫然,试探着上前想要接过那位天价玩物,却又被楚袖冷冰冰瞪了一眼。 她一只手勾住手铐,牵着人跌跌撞撞走在雪地里。 “冷。” 一直沉默着的男人开口了。 他看不到,听不到,被眼罩遮了一半的面容始终面无表情,以至于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位安静易碎的犯人还是会说话的。 明若珩是真的冷。 他知道外面下雪了。走出政府大楼时脚下绵软的触感,空气中清冽的水汽,武器钢铁质地冻结的冰冷....要一位曾经的顶级向导放弃感知非常困难。 即使眼睛被蒙住,耳朵被堵住,手脚都被镣铐束缚,他仍可以凭借残存的本能和直觉捕捉一切微弱的信息。 比如押运车上一直坐在他左侧的人,他送出去的香水,他养大的小豹子。 楚袖没理他。 她或许脚步顿了片刻,身体微不可查僵了一瞬,但她很快决定不理他,只是扯着手铐拖着他向前走。 直到男人摔倒在雪地里,然后在她忍不住过来扶他的时候仰起头。 昔日高高在上的总指挥官,内线口中被生生废掉精神力仍不发一言的传奇向导,此时跌坐在雪地里向着她的方向仰起头,暴露出自己最脆弱的脖颈。 他的声音很轻:“司羽,我冷。” 然后楚家几位金牌杀手就看到他们老大摔了枪,沉着脸拿大衣把人裹起来抱到直升机上。 ———— 他们去了一座孤岛,是楚袖继任楚家家主之后买下来做集训基地用的。 把人扔到房间用镣铐锁住之后楚袖就去了书房办公,然后在医师告诉她病人不肯进食喝药之后气急败坏踹了门回去。 男人手脚被大床四角延伸出的铁链锁住,眼罩耳塞依旧没摘,却在她走到床边时很敏感地转过头。 “难受。” 他说。 又是这种带着点示弱又颐指气使的语气,摆明了知道是她。 楚袖当然知道明若珩为什么能认出自己。 她身上的香水是明若珩送的。明明三年来每天都在想要怎么折磨报复他,但最后想到他可能会在押运途中感到不安,还是喷了他送的香水.... 楚袖是楚家私生子,十岁时为了躲避本家追杀混在明若珩前往慰问的边境福利院中。 从家族争斗与无穷算计中活下来的小孩很聪明。她知道这位尊贵指挥官身边将是最安全的地方,而明若珩也看出了她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可明若珩还是带走了她,教她读书,礼仪,射击,追踪与反追踪,即使这不是一个福利院孤儿该学的东西。 在楚袖觉醒哨兵天赋之后,明若珩亲自教她如何接受向导的安抚,如何调动精神力,如何控制情绪。 这个年代向导因为高贵稀有大多被圈养在白塔中,明若珩是少有能掌权的向导。他借助自己的位置改革向导的培养模式,让他们不再是因保护而退化的易碎品。他告诉楚袖不要低估向导的能力,教她向导的攻击技巧、言行规律,以至于后来楚袖回到本家夺权,还因为对各方送来的向导无动于衷被骂冷血。却不知她早已被最顶级的向导调教过了,普通向导的精神疏导就像仅能维持生命体征的营养液,根本无法满足她。 哨兵对声音气味敏感,明若珩就送她同自己一样的香水,要她记住自己的味道。楚袖青春期精神力暴动,他就让她睡在自己的房间、自己的精神屏障里,每晚给她念书,让她记住自己的声音。所以楚袖喝醉时只有明若珩可以靠近,失眠时只有明若珩的精神力能够让她安睡,甚至后来楚袖因为执行任务精神力失控所有人都不敢进病房,是明若珩从会场赶回来安抚她。 最初楚袖不喜欢男人入侵她的生活,边城福利院中的讨好依赖不过是为了让男人带她走罢了。她见识过人心险恶,见识过本家那些向导的高傲冷漠,年轻的小哨兵并不想跟这个一看就格外贵的男人产生任何牵扯。 她想过跟明若珩回到首都后就找个机会溜掉,可男人为她布置的房间太舒服,教授她的知识也很有用....后来她想着等自己养好身体、学完那些技能,帮他杀几个大人物就脱身离开,可是....明若珩似乎对她没有任何占有欲,没有任何控制欲。他在自己身上花了这么多钱和时间,他不想要回报的吗? 作为白塔走出的领袖,明若珩一举一动都在聚光灯下,永远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只有在楚袖这里,男人会有不明显却确定的喜怒哀乐,会衣衫散乱靠在床边听着音乐喝红酒,会有些幼稚地逗她欺负她,也会在她生气反抗时笑着抱住她。 每次楚袖想反抗,想挣脱他的怀抱,就想起他对自己的这些特别,想起其他人见一面都难如登天的尊贵人物,会为了她发烧雨夜赶回来陪着她,最后就耷拉着脑袋放弃了。 楚袖就这样一点点被驯服,终于在某一天乖乖叫出“义父”这个称呼。 明若珩当时什么反应来着? 哦,他没有反应。只是翻看文件的手一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现在想起来他根本不在乎的对吧? 这样城府与手腕兼备的年长美人,怎么可能识破不了她的心思?她的抗拒、烦躁、内疚、驯服,他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只不过他不在乎,他就是拿她当宠物养着玩儿的! 可当时楚袖上头了。她心想你对我花的这些时间精力,怎么能对我的回报无动于衷呢?一定是我还不够有价值。抱着这种胜负欲,她在明若珩面前越来越乖,甚至在男人摸她精神体的耳朵和尾巴尖时也不再不耐烦的甩开,好好的雪豹被他养得像小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