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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了一份砂锅馄饨,店很小,桌子也有些脏,还很油腻,洁洁和狄秋先坐下了,桐桐闲不下来,跑去边上的卤味店买卤味。洁洁把提着的袋子放在了腿上,狄秋问老板要了点纸巾使劲擦桌子。洁洁忽然说:“落雨啧。”她点了根烟,又用普通话讲了一遍:“外面下雨了。”狄秋看了眼,点了点头。洁洁问他:“你的苏州话都和谁学的啊?”狄秋说:“我不会讲,只会听。”“谁一直说给你听啊?”洁洁笑着,四处看看,从别桌拿了个烟灰缸,弹弹烟灰,讲,“然后又不听你说。”狄秋埋头擦桌子,一张纸巾擦破了,他叠了两张,继续擦。“人怎么都这样呢?说给你听,又不听你说……不等你学会……”狄秋不响。雨下大了,噼里啪啦地敲打雨篷。没一歇,桐桐冒着雨跑了回来,狄秋忙去接她手里提着的鸭胗鸭翅膀。两人到了桌边,桐桐长叹一声,解了丝巾,和皮包一道丢在了桌上,她揩揩额头,也点了根烟,翘起二郎腿就说:“说下雨就下雨,真家伙,一下雨就冷了,说是今年冬天也会蛮冷的。”桐桐又说:“秋天落落雨还算有情调,冬天我是待不住的。”洁洁问:“又要去哪里玩啊?”“也没什么好玩的了,你们啊有什么好地方推荐啊?”狄秋看外面,雨珠已经在屋檐下串出了一卷珠帘。他道:“苏州的冬天是很没劲,很少下雪,下雪也下不大。”桐桐问他:“那哪里的有劲呐?”洁洁说:“一到冬天到处都脏兮兮的。”桐桐说:“东北倒是都是雪,就是路好难走,滑得嘞(很滑)。”她咋咋嘴巴,又说:“也没人规定冬天一定要下雪吧,那澳大利亚人岂不是很惨,圣诞节都是在夏天,欸,他们那边的圣诞老板是不是穿泳裤的啊?”大家听了都笑,砂锅馄饨上桌,三人齐齐吹热气,狄秋最先张口,囫囵吃下一颗,烫得跺脚。吃完这顿宵夜,他们就分开了,桐桐要送他们,狄秋没肯,洁洁也找了个借口,两人打了一部的,一道坐在后排。司机问:“去哪里啊?”洁洁看看狄秋,狄秋说:“麻烦先去广济吧,我送我meimei去上班。”车往石路的方向开去。路灯变多了,路上的人和车也多了,树和车、和人的倒影混在了一起,地上到处都是黑乎乎的四不像怪物。洁洁把纸袋放到了狄秋腿上。“送给你。”她说。“我生日早着呢。”狄秋说,“不是买给你自己用的吗?”“突然不想要了。”洁洁笑笑,她靠在了狄秋肩头。狄秋没动,不响,稍稍转过头望着车窗外。地上的怪物行踪飘忽,有的追踪着他们的车,有的追踪着别的车,有的漫无目的,凭空出现,兀自消失。洁洁来握狄秋的手,过了个路口,狄秋拍了拍洁洁的手背。洁洁和他说话,声音就在他耳边,很干脆,很轻。“你说,被人爱是很难的一件事吗?”不等狄秋回答,她便说:“你应该没这种烦恼。”狄秋看她,洁洁松开了他的手,和他分开了。“谁爱上你,一定很辛苦。”狄秋一笑,闻着自己的手说:“我不苦啊,不然你闻闻?”洁洁笑了,轻轻的,接着她便沉默了,一歇,她说:“人……要怎么去爱呢……”她望着外面的世界,依偎在车门上,睡着了。到了广济门口,狄秋怎么喊也喊不醒她。他没辙,只好打电话把晏宁叫了出来。晏宁赶到,两人架着洁洁下了车,狄秋把洁洁买的围巾也递给了晏宁:“她买的。”晏宁接过袋子,问他:“你们怎么碰到的?”狄秋原原本本地说了。晏宁又问:“你原本要过来找我啊?”“对啊。”狄秋说,他看看昏沉沉,闭着眼睛的洁洁,“她还住院啊?”“对啊,702,老房间。”晏宁说。狄秋问:“照顾她的也是刘阿姨吗?”“是啊。”狄秋不响了,和晏宁把洁洁扶进了门卫室,他转身要走,晏宁追了出来,问他:“你找我有事吗?”狄秋站住了,低下头,又抬起头,看着晏宁:“你晚饭吃了什么?”“今天有病人吗?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啊?”“晏宁,说说你的事吧。”晏宁给自己放了两天的假,礼拜四一下班,带着狄秋开车直奔温泉会馆。接待他们的还是范先生,范先生这个周末也来会馆修养,还给他们安排了间豪华套房,远离会馆主楼,座落在一方日式庭院里。这小院里总共四间套房,每间都附带独立的露天温泉池子。范先生就住在他们隔壁。晏宁和狄秋到了房间,放下行李,时间已经不早了,弯钩似的一轮月亮挂在树梢摇摇晃晃,房间外的露天小院里咔一声响,狄秋一惊,倒抽了口气,看了晏宁一眼。晏宁把换洗衣服拿了出来,挂进衣橱,不免笑话狄秋:“你这个风水大师胆子也太小了吧?”狄秋走过榻榻米,站在了回廊上往院里张望。小院用竹栅栏高高围起,铺着鹅卵石,放着石塔,种有枫树,梅树,这个季节里梅树瑟缩,枝头只孤伶伶地挂着几片叶子,枫树倒红得喜人,片片叠叠往高出砌去。露天温泉池就在这群枫环绕之中。池边上另有个景观池,方才响的正是这景观池边的竹惊鹿,这时那惊鹿又敲了声。狄秋说:“看风水和胆子大小没关系吧?”他回头问晏宁:“你说有中式温泉吗?”晏宁已经仰面躺倒在了榻榻米上,手脚大张,呈大字型,不动了。他懒洋洋地回道:“有啊,昏堂嘛。”(澡堂。)狄秋哈哈笑,走回进去,找到电视遥控器,把电视开了。晏宁问他:“你不泡一泡啊?”狄秋把外套脱了,来回看:“你说在那里能看到电视吗?”“电视儿童!”“谁不爱看电视啊?”晏宁低低地笑,狄秋把袜子也甩开了,他踩在被褥上,左右脚轮换着转动脚踝。晏宁摸到了他的脚。他问狄秋:“两个被窝,你睡哪个啊?”狄秋不响,脚上一痒,他低头看去,晏宁的手伸进了他的裤腿里。他人还闭着眼睛躺着,脸上面无表情。狄秋看看他,把电视机的音量调高了。晏宁的手抚过他的小腿,时不时挠一挠,抓一抓,花样百出,时而轻,时而重。狄秋看他,他叹了声,翻个身,侧躺着,把狄秋的双脚揽进了他另一只手围成的一个小圈子里。狄秋蜷了蜷脚趾,深深吸了口气,晏宁这时却打了个滚从地上起来,打着哈欠往外走。狄秋忙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