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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就令宫人开了殿门,诸位家主拜礼后准备告退。殿门一开,只见帝王并诸位家主的随从,都静默的侍立在阶下等候。云安平突然笑了一声,道:“陛下,臣听闻紫阳殿武者,得掌天下武林而无人能出其右。老臣今日也带了几位随从来,不如就请陛下的御前影卫指点一番如何?”他话音刚落,便有一位武者越众而出,单膝跪在阶下。他看不出多大年纪,只是身形黑瘦,端端正正跪在那里,不像人,倒像块石头,连一点儿活人的生气都看不出来。容胤武学多少也有点粗浅功夫,扫一眼便知此人武功已臻化境,给他的感觉和紫阳殿的大教习是一样的。他慢慢拿起茶盏,垂下眼喝了一口茶,却并不说话。他刚才震慑众位家主,说要杀他们长子,现在便是众家主反过来试探他的时候。家族继承人何等尊贵,身边必然有无数死士武者保护围绕,帝王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万人中取其人头,看的,就是御前影卫的能力。泓若输了,就说明他没有这样的能力,号令天下世家。这也是众家主给他的一记耳光。泓若赢了,几家必定心生畏惧,以后他的旨意下去,受到世家的阻挠就少一点。可是——这种殿前较量,是一定会死人的。若输,必死,不会留余地。容胤垂了眼睛,慢慢的掀了茶盖。清澈的茶汤上清清楚楚倒映出他冷静的双眼。他在转瞬间就做了权衡,开口想拒绝。可是脸微微一侧,还没等说话,却见到了泓的影子。泓已经挺直了身体,是整装欲战的模样。他一张口,拒绝的话就变了,只是道:“去吧。”泓说:“是。”他是武者,这种情况下不必守躬身的退礼,便拿着剑微微一拜,起身往殿外走。容胤看着他的背影,在那一瞬间突然就后悔了。无比的后悔和惊怕。他微微直身,想把人叫回来。眼角余光一扫,见到三氏家主都在看着他。阶上阶下,殿前殿内,他被无数人注视。他的一言一行,出了这个殿,会迅速在九邦大地四散传播。他不能退,不能动。不能悔。不能因为突然明白这个人重要,就护下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泓出了大殿,站在阶下。他和那名武者互敬,然后双方朝反方向各走了十步,只听得“锵”的一声青芒一闪,短剑出鞘。那声音无比凌厉,容胤心脏蓦地紧缩,眼前一黑,后背上就齐刷刷的渗了一层冷汗。这是一种简单,利落的较量方式。双方面对面同时出击,在相错的那一瞬间,两人用劲气比出上下。差一些的那位,霎时就会被利刃贯喉。有经验的武者只要两人起步,就能看出输赢,可是他,他什么都看不出来。他把泓放出去,却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回来。不知道。不知道如果泓回不来,该怎么办。容胤就只半低着头,盯着面前那半杯茶水。他觉得应该看着。如果这是最后一次,他至少应该把泓看在眼里。可是他抬不起头来。他的脖颈和后背都僵住了,眼前一片金星乱舞。如果泓死了,他就厚葬。拿他的余生来葬。他听见阶下奔跑的声音。非常快。接着“叮”的一声,那是利刃出喉,划到了对方的刀刃上。霎时间他的胃部掠过了一阵剧烈的痉挛,好像那把刀同时划过了他的心尖。剧烈的心跳声就在耳膜里沉重的响着。他屏住了呼吸,在那可怕的寂静时刻里汗出如浆。他听见脚步声。接着,一只脚踏上了他的坐席。泓擦身而过,重新跪在了他的身后。容胤并没有放松。他咬牙挺着,苦苦挣扎,拿出了全部的力量,来控制自己不要失态。他把茶盏一推,没有说话,起身离开了大殿。他的心情非常恶劣。他觉得自己无比愚蠢。他拿太贵重的东西去冒风险,输了赢了都吃亏。他出得大殿,走下殿阶,走过死去武者的尸体。他走过红砖金瓦的重重宫阙,走过曲曲折折的朱红游廊,走过铺满金黄叶子的湖池。走过光,走过秋叶,走过他心里一片一片缤纷的斑驳和缭乱。衣袍里已经被冷汗浸湿,风一吹,彻骨的冰凉。他走了很久,知道泓就跟在他身后。他们一直走到了后殿的园林中,容胤站住了。昨天他们还一起在这里游玩抓鱼,手拉手看秋天的美丽景致,今天,一切都变了。这个人不再是供他取乐的人。容胤慢慢开口,嗓音无比干涩,说:“没有下次了。”泓问:“陛下担心我吗?”容胤没有回头,说:“知道你会赢。”他们回了御书房,本应该把议事的结果都交代下去,让众臣照此办理。还要拨出人手来,去和三家谈各种交易细节。朝中也要腾出位置,给即将到来的大工程准备负责人。离开辅都前,要和三氏家族把细节都谈妥敲定,这些事本来一天都不能耽搁,可容胤万分的没精神,只在御书房转了一圈,就回寝殿歇息。他在齐贤殿见着了死去武者的血,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特别的刺激他。当时还不觉得,回寝殿后胃里痉挛成一团,五脏六腑都快翻腾出来了,难受得他浑身直冒冷汗。容胤就随便找了点事支开了泓,又令宫人都退到外间去,自己在软榻上半靠着,心烦意乱的翻一本书。他苦捱了半个时辰,胃里一点都没好转,反而变本加厉。这毛病是刚穿越的时候被皇太后整治出来的,当年不知道看了多少医官,一点效果都没有。他自己也知道心结难解,光喝药没有用处,圣明天子威震八方,总不能连点血都见不得,后来索性顺其自然,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是时不时的就来上这么一回,也让他很是受不了。容胤烦躁得想杀人,把手里的书翻得稀里哗啦。等见得泓悄无声息的走进来,他就更烦了,沉了脸不理他。泓早在外间就得了宫人的暗示,知道陛下心情不好。他进得暖阁,见皇帝只是翻书,没有阻止的意思,就轻轻巧巧的上了软榻,刚贴近皇帝就顿住了,一动不动的聆听。容胤微皱着眉,看了泓一眼,没有吭声。泓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就小心翼翼的问:“陛下气息不稳,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在容胤身上一探,根据肌rou的紧张程度,很快就确定了位置,按在胸腹之间问:“是这里吗?”容胤被他逮了个正着,只得“嗯”了一声,说:“老毛病了,一会儿就好。”皇帝年少时,曾有过见血惊悸的心疾。泓一下子就想了起来,不由很是忧虑,说:“怎么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