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窗理云鬓(剧情)
晨光熹微,流云缓动。 小屋里安静异常,玟奴披衣而起。被带来这里的第一天,凌河就为她换上了一身雪白亵衣,行走间轻薄的丝缎裙摆拖曳在地,带出衣料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响。 房间里陈设简单,床榻旁的衣架上挂着一身成套的流霞长裙,屏风外仅有一桌两椅,一面妆镜台,再来就只有一扇紧锁的轩窗。玟奴走到窗边,顺手想推开窗户,没想到精致的小窗却像被封死了似的,纹丝不动。 “吱呀——”一声轻响,凌河推门而入,目光落在窗前的玟奴身上,微微浮起一丝笑意。 “别看外面,这里是仙娑山顶,四周皆是陡峭险峻,你看了恐会害怕。”他说。 “哦。”玟奴在屋子里环绕一圈,小声说:“你还是放我走吧,把我拘在这里毫无意义,已经第三日了,夫主不会为了我涉险的。” “时辰还早,别着急。”凌河一击掌,屋子里进来几名捧着盥洗器具的侍女,空间不大的小屋里一下就显得满满当当。 “梳洗更衣后,我和你一起出去等他。” 侍女们鱼贯上前,有条不紊地服侍她梳洗。玟奴守着奴礼的时间长了,早就习惯被人摆弄,乖乖地站在原地任由陌生的侍女整理,直到有人从架子上取下那身繁复华丽的衣裙往她身上穿时,她终于忍不住瑟缩着避开。 “奴是不配穿衣服的。”她抿着唇角,小心说说:“夫主见了,怕是要生气的。” 凌河示意手下的侍女继续,自己则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自己整日衣冠楚楚却不许别人穿衣服,这是什么道理?” 玟奴眼睛一眨,理所当然道:“他是夫主,我是贱奴,贱奴早就习惯了遵从夫主的命令。他——” “那就赶紧改掉这些不好的习惯。”凌河好似有几分不讲道理,亲自接过侍女手上最后一件大袖外袍披在玟奴身上,接着又拉着她的手带她走到铜镜前。 “你看,多好看。”凌河站在她身后,目光与镜中的玟奴对视:“我觉得这才是你原本该有的样子。” 玟奴的眼睛微微睁大,一眨不眨地看着镜面映照出的女子。 借着窗外熹微的晨光,她看到镜中的女子身着云霞般的广袖长裙,宽大的衣袍掩了她高耸的小腹,裙摆曳地犹如铺展开成片的流霞,墨雪长发披散在后背,衬得她肌白胜雪,昳丽无双。 身后眉目深邃俊美的少年与她对视,目光在她渐生讶然的面容上流连不去,过了一会儿随手拿起妆镜台旁的木梳,先是将她如墨的长发一梳到底,后撩起部分发丝绾起一个髻,剩下的垂散在腰际,慵懒闲适,明艳好看。 玟奴不禁有些怔愣,镜中女子的面容分明与她一模一样,可当向来习惯光裸袒露的身子被华贵繁复的衣料包裹起来,散乱的青丝被认认真真绾起发髻,镜中的女子竟好似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模样。身上青紫斑驳的爱欲痕迹和琳瑯满目的束具都被掩盖,后脑的奴印也被新长出来的秀发完全遮住了踪迹,仿佛一夕之间,她又从卑下低贱的奴畜重新变回拥有尊严和自由的“人”,竟有几分倒错的陌生感。 进入凌府不过短短一年,可是为奴前的记忆在她脑中已经变得十分浅淡了,仿佛她生来就是匍匐在夫主脚下任其泄欲的奴畜,以至于此刻看见镜中衣着整洁得体的自己都觉得那是与她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原来……我之前是这副模样…… 仿佛被一道看不见的力量牵引着,她下意识伸手触碰镜中自己,可就在指尖即将触到镜中人的时候,脑识中忽然生出一阵锐痛,她不禁收回手,紧紧按着自己的额角。 “怎么了?”凌河急道:“我伤到你了?” “不……没有。”玟奴躲开他的触碰,慌乱地伸手想要扯下身上的衣裙:“我不该穿这些,夫主会不高兴的……” “别怕。”凌河伸手制止,同时搀起她缓缓往外走去:“傻瓜。他若不来,就看不见你现在的样子,他若肯来,说明你在意你的安危,你在他心中非常重要,又怎会因为你的穿着生气?” “可是……” “走吧,约好的时间就快到了。” 推门而出,玟奴发现自己身在一处高山之顶,身后的小屋依山而建,屋外有一片相对宽广的平台,接着便是盘旋而下的山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凌河携着她的手走到崖边俯瞰山下。 仙娑山是南城最高的山,山势险峻,远远看去直插云霄。玟奴自幼在南城长大,也只是知晓山腰处有一间寺庙,香火鼎盛,再往上山势陡然险峻许多,人迹罕至,她从不知晓原来山上也有这么一处隐秘的室外之处。 “当年我的二位兄长便是将凌渊逼杀至此。”凌河牵着她的手,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他们差一点就要成功了,可惜凌渊命不该绝,被你所救。” 他的声音明明十分清晰,却叫玟奴摸不着头脑,回首一脸莫名地与他对视: “我?” 凌河似乎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意念中,没有注意她的反应:“如果不是当年路过山脚的你顺手救下了他,或许南城如今会是另外一副景象。” “你在说什么啊?”玟奴越发莫名:“我不记得我做过,我第一次见他分明是……” 第一次见他,分明是在我的生辰宴上啊。 凌河的话音如有魔力,脑海中再次涌上纷繁杂乱的记忆。 草木葱茏的仙娑山脚,血rou模糊的年轻人…… 被深埋在记忆深处的过往犹如被潮水卷上岸边的沙砾,在阳光下慢慢呈现出本来的模样。 可是她的眼前仿佛永远蒙着一层细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我……没有,不是我……”脑袋炸裂开来般的疼痛,她竭力挣开凌河的双手,抚着额头在山崖边蹲了下来。 凌河终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在原地怔了一瞬才绕到玟奴面前蹲下,双手按在她的肩上,问:“怎么可能不是你?我找人查过,三年前就是你在山脚救濒死的凌渊,那个时候许多人都看见了,你不应该不知道——” 他的声音倏然顿住,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双手捧起玟奴一片懵然的脸,深深看进她眼里,一字一句问道:“难道说……你忘记了?你的记忆有问题?” “我……”头疼得越发厉害了,许多从未有过、又莫名熟悉的画面接二连三撞进脑识,意识里朦朦胧胧响起一道绝望凄厉的声音,哭求着她睁大眼睛看看它们、接纳它们,可是身体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一般,本能地排斥这些翻涌而上的意念。 玟奴两手扶着额头跌坐在地上,眼前阵阵发黑。 “是了!定是凌渊对你做了什么!”凌河义愤的声音贴着她嗡鸣作响的耳边响起:“他改动了你的记忆,这才让你对他死心塌地,甘愿委身为奴!不行,我得想个办法让你想——”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盘旋的山道尽头,一道俊朗挺拔的身影裹携着无形的压迫感缓缓踱来。 凌渊冰冷低沉的声音同时传了过来:“凌河,你要的金印我带来了,烦请你把我的奴妻交出来。” 凌河的视线落在他缓缓上前的身影上,无声地眯起了眼睛。 “大哥,止步吧。”他飞快起身拉起跌坐在地的玟奴,搂着她的肩背对山崖而立,面对凌渊,声音轻而平静:“既然是交接城主金印,自然不能如此草率。” 凌渊站在原地静默良久,冷眸不由自主落在被凌河揽在怀中的玟奴身上,强忍怒气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一字字逼出来的一样:“凌河,别太过分了。” 凌河无声地轻笑了一下,没急着应答反而微微垂头,从袖中摸出一柄金镶宝石蝶赶花步摇小心翼翼插入玟奴发间,同时贴在她耳边,低语道: “……我本不该擅自拉你入局,但……我想从他手上拿走城主金印,便只能出此下策。对不起,城主金印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玟奴仍陷于混乱不堪的记忆之中,眸中一片混沌,恰似听不懂他的话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反而是凌渊眼中怒火渐盛。 凌河亲昵地贴着他的奴妻温声絮语,他距离极远,听不清凌河的话,可一看到二人极为亲密的姿势,他就觉得浑身炽热如被妒火焚身。 “……凌渊很强,即便用你威胁他,我可能也讨不到半分好处。”凌河仿佛也看见凌渊眼底的恨意,不自觉加快了语速:“你的记忆恐有问题,我若活着,必定亲自护你周全,为你找回真正的记忆,可若我死在这里……” 与此同时,凌渊忍耐多时的怒火终于攀到了顶峰,足下一轻,眼看就要催动轻功朝这里掠来:“放开她!” 凌河不屑一笑,携着玟奴急急退后,很快退到另一边的山壁前。电光火石间,他按下山壁上的一处隐秘机关,山体里巨大的机括瞬间启动。 “……步摇的顶端可以拆解,如果之后你再不想留在他身边了,里面的东西或许你能用得上。” “……” “咯吱咯吱”的巨大声响瞬间充斥着整个仙娑山顶。凌河玟奴脚下一颤,某种类似山体的、闪动着冰冷寒光的巨物骤然拔地而起,竟将二人连同二人脚下的一片空地一并顶起,高高托举至半空。 “既然是交接城主金印,自当有相应的仪式。”凌河一字一句道:“大哥,劳烦你亲自把金印送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