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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节

    拭剑,收剑,李靖一死,大唐再度成为无主之地,可只要千千万万的百姓不死,那大唐的国祚自然有大唐的后人来继承。大唐的后人如今只剩两个,一个是远在天吾山的碧华公主,另一个便是她肚中尚未出世的孩子。

    “阿弥陀佛。”

    就在这时,隆隆佛音传来,周继君抬头,就见大唐上空扬起一阵沙尘,沙尘若云霾倾天,若细细看去,就会发现那些沙砾成人形,有头有臂有手有足,且神情各异,转眼间就向西牛贺州飞去。一颗沙尘从周继君脚边飘起,也随着佛音远远飞去。

    “送圣......原来是将东胜神州的死灵送往西牛贺州,抹去前世记忆,重新为人......或者为妖。”

    周继君低声喃喃道。

    “这样一来,西牛贺州人口剧增,圣人那一局定会无比热闹。”

    另一道声音响起,周继君皱了皱眉,余光中,面容寡淡的青年站在溪水边,笑盈盈的看着周继君,他的手中拎着血淋淋的一物,赫然是那颗原本属于勾陈的天帝神位。

    青年神色有些萎靡,脚步踉跄,脸上的鲜血尚未洗去。和玉皇、后土抢夺天帝神位,又怎会不负伤,可能从两方天帝手中抢下天帝神位,就算身受重伤亦让他名动天地,可周继君打量半晌,搜肠刮肚,怎么也想不出这世间哪里还有这样一个年轻强者。

    “你是何人?”

    周继君冷声问道,他推衍天机,缜密布局,水陆大会上一切大小变数几乎都已算尽。天吾山势力中,除了周继君,尚有赤尻马猴和水麒麟通晓天机命数,三人合力,就算比不上圣人,可也能压过陆压一头。周继君于深宫斩李靖,也曾想过会遇到某位强者,要么是沙摩尼要么是齐天,或者是至始至终未曾露面的千十七。可偏偏来的是这样一个人,凭此人的修为实力和从两天帝手中夺食的战绩,足以跻身天地顶尖强者之列,却是一个陌生的穹天强者。

    “我以为你会猜到我的身份,我可是你故人的一个老朋友。”

    套着紫色披风的青年笑着道,从头到尾,那抹古怪的笑意就没从他脸上消失过,可他笑得愈欢快,周继君愈发猜不出他的身份。

    “罢了罢了,君公子你太令本王失望了。”

    青年笑容满面,看向周继君,眸子深处掠过一丝贪婪,转瞬即逝。

    “听说公子你诸般绝技傍身,什么君子剑,什么君无敌,啧啧,不知可否让本王见识一番?”

    不再看那青年,周继君回转过身,向大殿方向走去。

    此时他前往朝会,列举李靖的罪状,借碧华之势,再凭他“世间神仙”的身份,至少能得到一半朝臣相助。届时率领大唐铁骑南下,再得罗通明里暗里相助,以疾风骤雷之势,兵行险招,东胜神州唾手可得。至于那阁楼席位,诸强皆在争夺,周继君堪堪能偷得空子,用嗜天魔尊的身份再毁去两三。陆压、通风等诡道强者被山中老猴以及水麒麟联手遮掩天机,定算不到周继君会如此大胆,水陆大会结束之日,便是君临东胜之时。

    周继君正踌躇满志,心情激昂,哪还有心思去理那个青年,眼前忽地晃出一条人影,青年笑盈盈的拦住去路,似想说什么。

    面色冷凝,周继君闪身避开,就欲夺路而去,耳边忽地传来青年幽幽的声音。

    “公子还记得南柯国否?”

    闻言,周继君先是一愣,而后心头猛地一跳。

    南柯国,虚柯......

    还未等他深想下去,身边泛起深紫的海潮,仿佛无穷无尽的梦靥倾荡开来,周继君置身汪洋大海,好似浪尖小舟,颠簸难平。

    “只凭四成道力就让你陷了进来,亏得那头丧家之犬说你有多厉害,。”

    话音落下,心意恍惚间,周继君只觉手臂一阵酥痛,仿佛被野兽咬中一般。南柯国子民的修炼之法便是吃人,吃光那人,便能掌握他的功法和道力,和周继君的万类臣有些相似,只不过更残忍更彻底。

    许久未有的虚弱感觉涌上心头,周继君紧咬牙关,使尽全力却无法挣脱。

    危急时刻,耳边传来一声娇叱。

    “大胆!”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紫海中泛起一抹红潮,转眼褪去,周继君跃身而起,却见那个先前已经重伤的青年已然远去,留下面色发白的齐灵儿颤抖着手紧紧握住短鞭。

    久违的南柯往事掠过心头,即便脱离出幻境,周继君仍觉有些恍惚。那个穿着紫色披风的青年就是南柯皇子了,听他先前所言,老友虚柯应当也已来到四大部洲,他和南柯皇子之间注定只有一个能活下去,成为这一代的南柯国主。

    心中生出淡淡悔恨,若非自己太过大意,又怎会陷入他的梦靥中,若是早点知道他的身份,自己定会出手斩杀,为虚柯除绝大患。

    深吸口气,周继君又看了眼那个远去的身影,稳了稳心念,抬脚就向大殿走去。

    余光中,齐灵儿站在原地不动,低垂螓首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灵儿?”

    周继君停下脚步,眉宇间掠过一丝疑虑。

    犹豫着,齐灵儿看向周继君,半晌开口道。

    “白无念的师父来了,她说在山里等你。”

    ......

    天吾山,君子峰,素衣女子站在老树下,静静的望向远方。

    许久,两人都没说话。

    又过了许久,女子抬起双眸。

    “你愿意和我一起,还是继续征战下去。”

    周继君没有半点犹豫的从大唐赶来,一路上也曾想过依依突然现身的缘故,却没想到她开口第一句,便让自己陷入两难,且太过突兀。

    “为什么。”

    “我欠平天一个大恩。”

    白依依平静的说道,扭过头,不让周继君看到她此时患得患失的神色。这样一个拙劣的手段,拙劣的借口,或许是她生平第一次,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此刻的她是怎么了。

    又等了许久,仍未等到周继君的答复,白依依不再说话,看了眼明花灿烂的天吾山,转身向下山道走去。

    当年听得陌上花开的故事,周继君只觉心驰神往,感慨万千,世间诸般风流却不及平天一纸书信。能为美人放弃江山的帝王,自古就有,可大多是好色滥情之辈。真为枭雄英豪,咫尺江山,又有几人会为了博红颜一悦而错过天下。周继君曾以自己不会有这一天,即便有,也会同平天一样。可当真正遇到,江山在前,伊人背道而去,周继君却踟躇了起来。

    进一步,唾手东胜,剑指西牛,然伊人远去,或许再无相见之日。

    退一步,抱得美人归,可周继君的宏图霸业就此止步。

    世人都以为枭雄易为,无非手掌大权,杀伐果决,可真正的枭雄并非谁都能做得。

    天吾山,君子峰前,冷风萧瑟,满山变秋,枯黄的落叶在半空打着卷儿,轻轻落在周继君肩头。

    白衣银发,名如虎狮威震天地穹宇的君公子苦笑着,腿如灌铅,良久未曾迈开脚步。

    “你去吧。”

    眸光中,那张美轮美奂的容颜上浮起淡淡的暖意,还有一丝隐于眉宇深处的倦意。

    碧华缓步走上君子峰,静静看着百多年前让自己心动的男子,百多年后,或许仍旧心动,可心动到后来,却免不了有些累了。

    罢了,为了这等事想那么多,像极了当年自己厌恶的那些勾心斗角的宫人,退一步海阔天空,或许自己也该回去看看了。

    山风跌荡,吹拂起裙纱翩跹舞动。

    “前路艰险,君郎且小心。”

    碧华的声音依旧和从前般甜美悦耳,却仿佛一支锥子,深深的扎入周继君心头。

    猛地抬起头,周继君双眼通红,可伊人已驾云御风,朝向大唐飞去。

    第八卷 西游路上谁逍遥

    第七百二十七章  三十年

    (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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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

    浓眉大眼的青年高举酒碗,篝火照上他们的面庞,将那几抹似乎刻意没有洗涤干净的鲜血映得赤红。

    酒水一碗一碗的下肚,伙伴们一个接一个载到于地,却是抗不住酒劲醉了过去,只剩他一人独自畅饮。在他身后是成堆的木箱,箱子里装着打家劫舍得来的财宝,说是财宝或许有些不准确,更确切点来说,箱里装满了法宝。十年前,他行走在西牛贺州的土地上,开始了他“打家劫舍”的日子,他打劫的家舍并非寻常家舍,皇室、妖王洞府以及修炼门派,这三处“家舍”是西牛贺州最难打劫的地方,也是他最愿意打劫的所在。

    十年时间里,他在西牛贺州也算闯下了一番威名,手下的兄弟大多在攒够钱财宝物后离去,时至今日,当初跟随着他的老兄弟再见不到半个,他却依旧带着慕名前来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们游荡在西牛贺州的土地上,就像永不知疲倦的飞鸟,片刻不停。他天生神力,便是那些“神仙妖佛”也不是他一拳之敌,他的选择有很多,前往凡间国度当个统军大将,去修炼门派当客卿,亦或占下一方山头当个整日大鱼大rou美酒美人的妖王。可他偏偏选择去做最为人不齿的匪盗,即便是西牛贺州最神秘最强大的匪盗,可对他来说未免太过屈才。

    冷风吹过大漠,醉倒的年轻人们被激醒,迷迷糊糊的站起身,看了眼头领高大的背影,无不肃容,恭恭敬敬地俯身下拜,磕了三个响头方才走到木箱旁,取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不多时,篝火边又只剩下浓眉大眼的青年,他遥望着蒙在青灰夜幕下的群山,一动不动,良久挥袖卷起一培黄沙扑灭了篝火,丝毫不留恋散落一地的木箱,迎着夜风缓步向前走去。

    接下来的日子仍旧是打家劫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会有许多大胆的年轻人前来投靠,来了一批,又离去一批,老人不留,新人不断。

    走过无人问津的大漠和戈壁,风沙在他脚边打着卷,黑暗尽头,飘过一缕火光。

    也是一搭篝火,穿着粉白大裘的女子坐在篝火旁取暖,她专注的看着火光,知道青年走近她方才回过神来,面色不惊,“锵”的一声,裘边的长剑被她拔出一半,却没有说话。

    看了眼女子,同是孤道旅人,他自然不会去为难,也没有去看第二眼,径直了走过。

    若只是如此,两人即便相遇,也不会发生什么瓜葛,你往东我往西,各走各的天涯路,或许这一生都不会再相见。篝火照上青年的面庞,倒映在银彻的剑刃上,女子正低着头,余光中,男子额上那个扭曲的“天”字分外清晰。

    “是你。”

    女子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停下脚步一脸疑惑的青年,良久有些恍惚的开口道。

    “我叫霄玉。”

    青年没有说话,又向前走了两步,停下,半晌回转过身。

    “你去哪。”

    “东胜神州。”

    “去做什么。”

    “杀一个仇人。”

    ......

    “好。”

    夜风愈来愈大,吹卷尘沙漫天飞扬,将篝火和两人的身影吞没。尘埃落定,荒凉的戈壁滩上只留下两行脚印,朝向东方。

    ......

    天吾山,君藏楼,白衣银发的男子看着往生火。大火中,那个额上刻着“天”字的男人让他眉头紧蹙,许久未能舒展开。独坐天吾山,闭山三十载推敲西游轮回衍算之法,时至今日,周继君已能用往生火来“遥望”圣人的布局,可只能看到主线大约的走向,那些比主线更关键的细节却仍无法看透。

    西游三十年,也是大周和大唐中兴的第三十个年头,周帝好战,已占领了大半的诸侯国,而大唐则休养生息,女皇摄政,怀胎三十载,只等诞下龙子继承唐王朝大统。怀胎一年便已是奇事,何况怀胎三十载,大唐甚至大周的百姓都纷纷猜测着,在说书人的桥段中更是将大唐尚未出世的继承人神话,却道是天上神仙和碧华公主结合所孕。虽是凡夫俗子所言,却也猜得差不离。

    西游三十年,周继君踏足穹天中品,而前往西天取经的一行两人刚过大海。

    暗香缠绵,阁楼里的男子伸了个懒腰,看着往生火中正往天吾山走来的两人,嘴角浮起缱绻的笑容,笑容虽淡漠,却掩饰不住眉宇间nongnong的忧情。

    “后土终于忍不住了,骗得平天上山,一来试探西游之局的变数,二来......她也是打着报仇的主意。”

    周继君低声说道,窗棂前的夜影中,男子喝着小酒,许久幽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