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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水碧波明澈,丽日晴光中两岸山色隽秀,萦紫回青,一行行鸥鹭倜傥蹁跹,一点点风帆摇曳天边,有这幅祥宁清丽的美景对比,上午暴雨风雹的惨状更像老天失手弄污了的画卷,因而作废得也快。赵霁和商荣坐在缓缓荡向江心的小船上,陪伴他们的只有一尊三尺高的庄肃佛像,没有外人在场,他总算能拉着小师父尽兴询问早上的谜团。“那两尊佛像下面按了什么机关,怎么能自动钻出来?”“没有机关,就各自铺了五尺厚的干黄豆。”“黄豆?”“再让觉明觉新两位师父从别处各挖一条地沟通到佛像下,算好时间便不停地往里面灌水。干黄豆遇水发胀,到一定程度就把佛像顶起来了。”“那佛眼里流出来的红泪又是怎么回事?”“那个更简单,我事先在佛眼里撒了一些姜黄粉,佛像出土后广济大师他们用水擦洗,水里放了盐碱,一沾到姜黄粉就会变成红色。”“你都是从哪儿知道的?。”赵霁和商荣朝夕相对,竟不知他这些杂学从何而来,比不问前更新奇。商荣说:“黄豆发胀很容易想到,姜粉盐碱是我从一本方士炼丹书里看来的,里面还有很多复杂的配方,以后说不定都能用上。”赵霁央求他得空说给自己听,紧接着又问:“这两件都是人力能办到的,那冰雹呢?你又不会巫卜,怎知今早会下冰雹?”“上次师父教我们堪舆之术的入门知识,顺便讲了些观测气象的要诀。刚到龙兴寺那天,觉慧师父跟我们聊天,不是说岘山上一到夏天就常有冰雹么?前几日连续放晴,天气越来越闷热,昨天我们回寺,山道上到处是蚂蚁搬家,青蛙乱跳,下午天上又出现钩卷云,我就猜多半要下冰雹了。可是这次冰雹来势太猛,听僧人们说是十年未遇的天灾,或许老天爷真想教训那伙人吧。”他略施小计,假借神力震慑住闹事的暴民。这些人在雹雨中得到龙兴寺庇护,事后还从僧众那里分到医药饮食,但凡有点良心的都会被这以怨报德的善举打动,多数人愧怍羞悔,不敢再提讨伐之事。赵霁挠头纳闷:“太师父讲学时我也在啊,怎么不记得有观测天象这一篇?”商荣答话时附送白眼:“上次你听了不到一半就睡着了,还一个劲儿往我身上靠,口水拖到下巴上,会记得才怪。”赵霁学东西全凭兴趣,对奇门遁甲这类艰深学问说食之无味,陈抟是易学名家,人人都将他的讲学奉为珠玑,放到赵霁这儿却成了催眠小调,他完全想不到自己浪费的是外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机缘,装出傻笑对付商荣的奚落。“你是我师父,等你学好以后教我,到时我一定认真听讲,绝不打瞌睡。”这谎话他自己都不信,说过便赶紧翻篇,指着身下的小船问:“咱们待会儿能钓到那些鬼吗?你要怎么让这艘船停在江心啊?”上午sao乱平息后,商荣顺势执行第二个计划,向那些闹事者宣布:“佛祖昨夜托梦时还告诉我汉水近日的翻船事故并非妖怪所为,而是因襄阳一带人魔乱法,残害佛门子弟,他准备今日动手降服这个妖人,你们可去通知亲朋乡里,未时三刻到渡口来观法。”他以佛祖名义编排法事内容,让僧人们准备了一艘小船,上载佛像一尊,由他和赵霁两个小童护法,声称如果舢船到了江心自动静止,说明妖人仍在襄阳,佛祖会连续显圣三日,三日内江上的往来船只都要在船底和船身吃水处安装铁网铁刺,以防那妖人作祟。此刻小舢板已接近江心,这浩大的水势中不借助外力,如何能自动静止?商荣沉着微笑:“你别急,听我的准没错。”赵霁将信将疑松开船桨,不一时船被波涛推向江心,快速顺流滑行,他急忙去握桨,被商荣拦住。“别动,岸上的人都看着呢,你摇桨他们就不会信我们了。”“可是……”是字刚出口,船身突然摇晃两下,像马儿被勒住缰绳,稳稳停在激流中。岸边的人群顿时sao动,众人纷纷稀诧地朝他们指手画脚,赵霁身临其境也不明所以,又惊又喜地要求商荣解答。原因很简单,商荣请备船的僧人事先弄来一根十丈长的铁链,一端悬挂两百斤重的大铁锚,用大量糖浆粘在船底,船下水后,过了一定时间糖被水溶解,铁锚便会沉入江底将小船固定住。“寺里的火工道人擅于制糖,能准确把握糖融化的速度,还有几位师父精通汉水流域的水文,知道渡口附近的江心水深约有□□丈,我请他们协助设了这个局,就是要引羊胜上钩。”商荣的思路也不复杂,先是针对羊胜谤佛这个众所周知的特征,欲盖弥彰地杜撰出“妖人作祟”的说法,直接将矛头指向他。再设计让船停在江心,制造佛祖显圣的假像,公开批判羊胜长期宣扬的佛教虚无论,证实佛法的存在。百姓们见了自会对羊胜的理论产生怀疑,同时猜测他就是制造翻船事故的妖人。这种情况下羊胜一方肯定坐不住,必要设法破坏法式,商荣等的正是他们动手的一刻。计划进展顺利,半天过去,两岸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巍然不动的小船好像佛祖乘坐的莲花台,承载了众多惊叹,已有虔诚的信徒在岸边摆设香案瓜果供奉,之后陆续有人效仿,更有别寺僧侣前来念经唱诵,岸边香烟缭绕,梵唱声声,到了晚间人们挂灯守夜,江岸仿佛两条火龙眠卧,映照得半天赤红,江水如血,景象颇为壮观。师徒俩在船上过了一夜,第二天上午仍旧动静全无,赵霁被火辣辣的日头晒得皮耷嘴歪。没精打采地爬的船舷上拨弄江水,这一天吃喝拉撒都在狭窄的小船上,难受得如同困在蜗牛壳里,等不到进展的他开始对前景担忧:“他们真会动手吗?万一一直按兵不动,我们岂不是要在这儿干等三天?”商荣信心不减,下巴朝江左微扬:“你别急,看看那是什么?”岸上棋布星陈的伞盖中飘动着一顶华美的橙红大鲛帐,上书“襄阳节度使高”六个大字。“高行周也来啦!”赵霁像灌水的秧苗重新立起来,睁大眼睛在鲛帐下寻找襄阳最高军政长官的身影。商荣说:“来的或许只是个属下,但用了他的仪仗,也相当于本人亲临了。听说高行周往常很欣赏羊胜,今天却来观看佛教法事,其一说明他很重视那些船难,其二表示他放弃全面支持羊胜一派,羊胜被当权者打了一记大大的耳光,在门徒中的威信已然受损,等着吧,他很快就会按捺不住的。”古人云:“礼义成君子,君子未必须礼义,名利治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