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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仞并非生性如此,上辈子念大学时,他与舍友通宵泡网吧,跟同学一起翘课打篮球,是个再合群不过的人。但是如今不行,活在这个世界的他,从不做无用之事,不在意无关之人的看法,更不愿意花时间解释自己。说他冷漠也好,功利也好,三年的东川边境生活,就将他变成了这幅样子。这样子自然不讨喜。容貌普通,穿戴寒酸,成绩只算中上,凭什么一副举世皆浊我独清的嘴脸?大家都活在默认的规则里,凭什么就你不一样?以为自己是‘南山榜首’林渡之吗?今日新生正式入学,教习先生们或许还在勤学殿中讲话,待学舍里学生陆续到齐,聊得沸反盈天,也不见先生进门。主课学舍比起副课的宽敞多了,单人单案,两案间空隙可容一人通行。此时别人都聚在一处,程千仞的位置恰好在两派分界线,第三排靠窗。他低头看书,左边是白云绕青山,右边像有一道无形屏障,将他与一室喧嚣隔开。“这届新生怎么样,有漂亮师妹吗?”“哪有,我今天走西大门进来的,看见好多新师弟,傻愣愣站着,啧,没几个顺眼的。”有人学着先生的神态摇头:“唉,南渊的学生,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大家开怀大笑,忽有一道刺耳的声音响起。“南渊学院现在什么人都招,东境来的乡巴佬都跟我们成了同窗。怪不得近十年的‘双院斗法’,年年输给‘北澜’那边。”说话的是张胜意,南央城本地人。虽不如‘南山榜首’林渡之有名,在这个班里却是学考第一,他又出手阔绰,人称张大公子。此言一出,谈笑气氛骤僵。南央人傲气,崇敬强者却不蔑视弱者,这种有自降身份之嫌的话,张大公子平日也不曾说。或许他今天心情不好,张口就来。一时间无数目光落在窗边,其中不乏幸灾乐祸的。前几排的苦学家们也放下书,侧身瞧热闹。每个人都知道这句话说给谁听,毕竟放眼南山,出身东川边镇的学生只有一个——程千仞。众人等他反应。背后嘲讽还能装不知道,这次被人逼到眼前,你能怎么办?第6章引路程千仞没有抬眼,依然在看书。甚至有些想笑。堂堂南渊,多少才俊,‘双院斗法’不胜,竟然成了他的锅,未免太看得起他了。但他什么也没说,因为不想惹麻烦。家有幼弟,如何能行止由心?说来无冤无仇,只是些意气之争。比起东川山脉里穷凶极恶的匪盗,沧江下泡得发胀的尸体,同窗们简直天真到可爱,就像窗外烂漫的春光。虽然在他们眼里,自己可能面目可憎,形容鄙陋。程千仞这样想着,没忍住轻笑出声。“呵——”却不知在眼下的僵化氛围里,他这一笑更像不屑的嗤笑。张大公子顿时变了脸色,拍案而起就要发作。他身旁五六人也齐齐站了起来。忽然一道苍老浑厚的声音响起:“看来我南渊不胜,你们很在意啊。”两鬓斑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握着一卷书立在门口,也不知站了多久。“先生!”满室学子登时慌了阵脚,兵荒马乱推桌椅归位,挺身站直。老先生踱步进来:“双院斗法,是为告诫尔等人外有人,需时时勤勉,不可恃才傲物……”“若是求胜心切,今年就凭真本身取胜;嫌怨‘南渊’不好,就退学北上,去皇都考‘北澜’……”老先生转了一圈,目光扫过每个人:“自怨自艾算什么本事?我就是这般教你们的?!”张胜意汗颜,立刻上前一步,长揖及地:“徐老先生,学生糊涂,知错!”他认错痛快,很符合南渊人敢做敢当的价值观,瞬间赢得不少好感。也让其余骄傲少年们低下头去,为自己言行不当,却没胆站出来感到羞耻。徐先生摆摆手,转回讲台:“行了,都入座吧。”主课可不像副课好混,教主课的先生们手握‘生杀大权’,关系着学生毕业后的出路。尤其在南山后院,登天子堂还是做田舍郎,有时只是先生一封举荐信的事。徐先生虽不是修行者,却在皇都当个大半辈子翰林院编修,八年前为避党争告老请辞,受南渊副院长邀请,做了这里教‘算经’的先生之一。众人都道徐先生在班里最器重张大公子。三日前翰林院来人拜访,要重新修订一版,请他回去主持。徐先生称年老体衰,不堪奔波,又推辞不过,便推荐了一名学生替他去皇都。据说拟定人选就是张胜意。张府上下因为这件事,在飞凤楼上连摆了两日酒席,宴请八方亲朋。张大公子一时间风头无量。昨日他路过瀚海阁,正听见几位‘算经科’的先生说起这件事,不自觉停步窗外。起先都是溢美之词,令人虚飘,却忽听徐先生说道:“张胜意确实不错,但要说天赋,还是一名叫程千仞的学生最好,处事也通透。只是他似乎心有挂碍,功课上未能全神投入。我原本想过荐他去的……文章易做,悟性难得,着实可惜啊。”张胜意如遭雷击。说他比不上天生慧根的林渡之,他心服口服,程千仞又算什么?这事不能告诉别人,他整晚未眠,一腔愤懑无处发泄。今天看见真人,气上心头,忍不住就口出恶言。程千仞还不知道他唯一的穿越金手指,小升初级奥数水平,已经给他拉稳了一波仇恨。徐先生抽了几人考校功课,做出点评,答疑解惑,不到半个时辰便不讲了:“今日就到这里,回去熟读三章……新生入学,正在学院中四处摸索,还需你们引路上山。去年师兄师姐如何引你们,你们便如何引他们。散吧。”先生前脚刚出门,学生们便低声欢呼起来,满面跃跃欲试的兴奋。‘引路’不是字面含义,毕竟没那么多路痴。是说老生带新生熟悉学院,介绍院规,推荐选课,有前辈提携后辈,指条明路的意思。流传到如今,还带着薪火相传的仪式感。程千仞合上书卷收好笔墨时,许多学生已结伴冲出学舍,在山道不忘互相整理衣冠。待下山见了新生,又端起稳重的前辈架势。“这边几位师弟,先不急上去,我带你们游览另外两院,再去藏书楼、演武场、太液池转一遍,巳时学院后灶开饭,我们用过午膳,再上山不迟。”太多主动热情的引路人,程千仞身单影只的在山门前站了一炷香,也没人来搭理他。他心想,太好了,今天放假。回去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