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首领宰（荧光海）
下午六点半。港口黑手党总部大楼。顶层办公室内正站着一位深灰西装的男性。 “……如今城市上方的咒灵随时有暴走的可能性。为了横滨的安全，异能特务科将在一定程度上协助你们进行‘清扫’。” 坂口安吾将手中的文件交给一旁的干部。而黑发男人随手翻了翻后，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安吾君，虽然我们很想帮忙，然而这边也正在忙别的事呢。”森鸥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的监控飞行器，“——狱门疆，失窃了哟。” “……这么严重的事情请您早点与我们交流。如果引起咒术师协会与诅咒师组织的战斗，那现在的情况就是雪上加霜……” 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口袋里的手机却忽然响了。他接起电话没几秒，面色大变。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遗憾地勾了勾唇角：“哦呀。看起来你们那边也有点麻烦了呢。” 目送深灰色西装的男性匆匆离开，森鸥外收敛了笑意。 “竟能独自潜入异能特务科拿到 [书]，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那么，你打算做什么呢，异世界的太宰君。”森鸥外双手交叠抵着下巴，神色莫名地偏了偏头。 “……难不成，真的要为了爱情而死吗？” 横滨 · 滨海公园。 因为暴雨与异常天气，原本的旅游胜地一片空旷。海滩边的长椅上只坐着一个人，膝上正摊开着一本书。 与几小时前不同，鸢发男人的双手缠满了绷带。他从怀中掏出一支油性笔，然后用缠着绷带的手握住笔，在书页上写下。 【已知，[书] 与 [人间失格] 直接相触时，会互相抵消。】 他笔尖一停，然后抬手碰了碰风衣内侧的正方形物体。这是他在车站，与某个人相遇时，用了一些“小技巧”获得的物品。 “在这样一个有着咒力、喰种以及异能力的三方世界，想要和平共处至今是几乎不可能的——除非彼此掌握着对方的弱点。” “而港口黑手党所拥有的——能让咒术师与诅咒师不敢妄动的，极大概率是狱门疆。” “而如果是森先生的话，一定不会把真货留在总部。最大的可能……也确实，是放在中也身上了。” “所谓最显眼的地方就最安全。我是首领，也会这么做呢。” 他在无人之处轻声自语，然后起笔继续写道。 【已知，[狱门疆] 内没有任何时间概念，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世界。然而，[书] 却没有记载 [狱门疆] 中的世界。】 也只有他自己、这个读完了所有时空的异世界首领，才能在极短时间内再次浏览完 [书] 中所有时空的命运，然后做出推论。【——由此可以推断，[书] 与 [狱门疆] 的能力会互相抵消。】 刚刚快速窥探并分析了大量平行世界，鸢发男人的眉眼间满是疲倦之色，然而落笔却很稳。 【所以，[人间失格]、[书]、[狱门疆] 的命运能够相连。 】 写完这一切，他忽然停下了动作。 脑内的倒计时读秒已经归零，仿佛有某种无声的钟响在他心头响起。 六点四十分了。 太宰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放置在书页的一侧，然后一动不动地眺望着海平面。咒灵云已比下午稀薄了不少，隐约可以看到原本的天色。 但是，直到黑灰色吞没了整个天际线，与海面混为一种纯黑色，那只手机仍然没有响。 “……” 男人动了动僵硬的手肘，将手机贴在耳边。依旧寂静无声。 太宰治清楚一件事。 那个青年是一个会对自己恋人百依百顺的人。所以，如果对方不再回应—— 他就清楚，那个人不再是“恋人”了。 他双臂搁在椅背上，仰起头看向天空，自言自语道。 “明明……第三天还没有结束。” 但这个世界上，有的是戛然而止的幸福。痛苦吗、难过吗？准确来说麻木更多。 【“我的确失去了记忆。可是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受。”】 【“请听听我的心脏吧。它现在是在为了你而跳动的。”】 【“这三天，我一定会让阿治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骗子。” 他轻轻说道。也不知道在说谁。 男人轻车熟路地登上了一艘无人捕捞船。这是一种在港口黑手党庇护下的产物，会在深夜出发，沿着固定的线路在远海定点捕捞。 船上空无一人。他的鞋跟在甲板上留下轻响。航行了大约一小时后，太宰治将手机抛进海水中，又过了四个小时，天空一片黑沉，海面一片死寂，四周如同深渊环绕。他已然来到了神奈川海域中心。 无人船按着既定系统开始倾斜甲板，放出捕捞网。 “……夏油杰一定想设局杀死你，将你变为他的咒灵。” “但是。他不会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动手，也不会在未掌握狱门疆时急躁。” “只要狱门疆还下落不明，他就会顾忌隐藏在暗处的威胁。” 刺骨潮湿的海风吹得他风衣哗哗作响。鸢发男人站在甲板边缘，单手摁住纷飞的书页，拆开绷带，那一抹细白色瞬间就被风进了深黑的海里。 “而 [书] ……这个未来会带来无限麻烦的东西，也交由我来解决吧。” 太宰治借着微弱的船光，咬着笔帽打开油性笔。 他在书上写下最后一句话。 【——当太宰治死亡时，[书] 与 [狱门疆] 都会消失。】 “他不会杀你的。你可以和他回家了，阿茏。” “这是谢礼……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甲板传来嗡鸣声，逐渐降低了高度。 太宰治左手持着方块物体，右手持书，一步步走向深渊的边缘。漆黑的海浪靠近他，在触碰到他脚尖的瞬间又退回。 “蕾丝裙摆一般的波浪……是一位欲迎还拒的海洋小姐啊。”他喃喃自语，“这样是否是和一位美丽的小姐殉情了呢？” 在海水没过腰部之际，他的风衣下摆向后漂起，如同分叉的鱼尾。 “童话里的人鱼会变成泡沫，也是因为施救者认错了人，最终也选择了别人。” ……所以，自己会变成泡沫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我要属于海洋小姐了哦。”太宰治近乎温柔地说。 足以殉情的、至死不渝的爱，果然不存在于世界的某处。 他看着水面没过书页，触及书页的指尖冰冷刺骨。 脸颊上忽然有凉凉的、咸咸的液体。 “是海水啊。真是吓到我了，还以为是……” 男人悄无声息地坠入海中。 …… ………… 软绵绵、轻飘飘的。 这里仿佛是世界的狭间。像是包裹混沌的蛋壳中，没有光，也没人听见他的呼喊。 他感觉自己仿佛要变成泡沫，但清醒的意识却告诉他自己的身体只是在海水中失温下沉。 他即将与海水趋近相同。 …… ………… ………… ……………… 仿佛濒死前的幻觉，他的视野里忽然亮起了微小的光点。 太宰治本以为是月光在海浪上的倒影，但剩余的理智告诉他——今天是新月夜。没有月亮，哪里来的倒影？ 那些光点……是绿色的。正从水面慢慢汇聚在他身侧。 ……那是什么？ 男人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他刹那间意识到了面前的景象究竟来源于何物。 【……不，等等、为什么会……】 ——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人还是死了呢？夏油杰、不顾一切地动手了吗？ 而且，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会来找他呢？ 太宰治隐隐露出恍然的神情。 【一定是因为，他的心脏在我身体里吧。】 那个人毕竟是特殊的存在，哪怕在爆炸中身体仅剩下一小部分，也能够凭此复活。现在，对方是想要以心脏为核心重生、或是寄生在他的身上吗。 这样也好。 男人在海水中微微地笑了一下：【寄生我、取代我吧。这具躯体，随便你怎么使用。】 …… ………… 然而，那些绿色的光点只是如游鱼般在他的发丝间穿梭而过，去亲吻男人的脸颊。 太宰治恍惚间觉得自己在上升。在数十秒后，他不知不觉间从水面探出了上身。 视野可见的范围内，近乎透明的绿色微光环绕在他的周围，铺满了他周身的水域。鸢发男人像是第一次浮上水面、见到人类世界的人鱼，瞪大双眼，茫然无措。 在神奈川的深海、无人抵达、无人可知之处——有着只有rou眼能见的绝美奇迹。 太宰治正置身于一片荧光海之中。 他也骤然明白，那个人并非要借此机会来复活，而是—— 不、不可能。 “——寄生我吧，阿茏，取代我……”迫近的离别而产生的强烈恐慌感袭上心头。他瞪大眼睛，声音因为呛水还有些嘶哑，“我的身体，随便你怎么用都可以——！！” 鸢发男人颤着手去拢周围的荧光，想要将祂们收在一起，然后往自己的胸口靠近。他近乎徒劳地伸手去抓，然而荧光在他的指缝间消失了。 “是——是因为人间失格吗，所以你无法寄生我？”他近乎胡言乱语道，即使理智告诉他并非如此，“那么，只要我的心脏先停跳，你就能……” 他忽然间想起来这颗心脏的归属，因此哑了声。 是的。人间失格早就对那个人无效了。只要有这个意愿，对方随时都可以寄生这具身体。取代掉这个满口谎言的“恋人”，这个曾给予他痛苦与伤害的存在。 ……但是。 直到最后，那个人只是来看他一眼，与他告别。 只是来告诉太宰治： 【——这颗心，就留给你啦。】 最后那捧被掬在掌心的海水中，绿光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 太宰治的喉咙里慢慢挤出音节。 “……别走……” “阿茏，我对你……” 几秒后，绿色的荧光消散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 第二天。清晨六点。 横滨 · 出海口的一家便利店。 窗口角落坐着一个男人——他单着一件白衬衫，像个不幸落难的上班族。 凌晨时，这个浑身湿透的男人匆匆来到这里，没买热饮与毛巾，只是买了一支笔，然后在同样湿透的书页上写字。 他始终垂着头在写。隐约可见苍白疲惫的侧脸，然而指关节几乎用力到发白，纤瘦到几乎能看到形状的脊骨似是被最后一口气力支撑着。 几小时后，男人手腕一颤，笔落在桌上。 书页上密密麻麻全是字。他用指节一点点抚平书页。 “要……影响小说的下卷。”去影响人的轨迹、去改变命运——这是他作为异世界之人能做到的事。 太宰治又在 [书] 上写下几个名字。 【两面宿傩】 【虎杖悠仁】 【七海建人】 “——还会有谁？” 天渐渐亮了，男人伸手捂住双眼。似是被亮光刺痛。 “只要能让你回来……无论是谁，我都会将他们拉上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