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色出演

    我怕他不信我，还掏出手机给他看照片，假惺惺地明知故问道：“奇犽我单方面把你亲哥揍了一顿，你会不会生气啊？——不过，我本来还想看看能不能争取在你家长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把我诱拐你离家出走的事揭过去呢；一时冲动把你大哥打伤了，看来我只有肇事逃逸的份儿啦。”

    他慢吞吞地说：

    “肇事逃逸……倒是也没必要。不过你可能要陪我应付一下我老妈了。”

    我顺着他的视线，转身望去。

    基裘双手提着裙子，优雅地立在牢房门口。

    与她视线相接的那一刻，我仿佛置身于狙击瞄准镜的中心。

    她的电子眼闪烁着兴奋而不祥的红光。

    ·

    好消息是：基裘她毫不介意我把她的好大儿伊尔迷抡圆了膀子胖揍一顿这件事，一点给伊尔迷出气的意思都没有。

    一定要说的话，她非常欣赏我在伊尔迷和奇犽之间毅然选择了后者……尽管我本人认为这是送分题。

    得知我对痴情男配大儿子（这部分我和奇犽谁也没提过，估计是伊尔迷主动给自己舞出来的人设）不屑一顾，而是义无反顾地选择倒贴此时羽翼未丰的奇犽，还爱他爱得无法自拔（虽然这部分是实话，也是揍敌客那边需要听到的内容，但是要演起来还真是有点累人），基裘整个人气场都柔和了，连连称赞我的品位。

    坏消息是：基裘和伊尔迷一个德行，是越在意谁越不让谁好过的类型。

    在她和半路加进对话的席巴两人的好奇心和掌控欲终于得到满足、决定大发慈悲放我们这对“恩爱小情侣”回房间“培养感情”的时候，我已经心力交瘁了。

    ·

    我洗完澡，和奇犽并排倒在床上，捏起一绺自己的头发，端详片刻，实在没忍住：

    “你妈……是不是单纯的慕强加白毛控啊？”

    “这样讲好像也没错——话说，我还没和你算账呢，”奇犽泄愤地掐我的脸，“你刚才怎么突然就亲过来了，吓我一跳耶！”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夸一下了：奇犽不愧是变化系，演技比我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演啥像啥，被偷袭之后红着脸颊骂我“笨蛋，撒娇也看看场合啊！”的样子，确实很有那种情窦初开的劲儿。

    我理直气壮：“要的就是这种感觉，这样才更显得咱们情到浓时嘛。最终效果不是也挺好的吗？”

    他咕哝：“对心脏不好啦……”

    ——坏了。

    那个反应恐怕是本色出演。

    我调戏纯情小正太，我有罪，我忏悔，我、我下次还敢。

    ·

    “伊尔迷和你说什么了？”

    奇犽忽然说。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伊尔迷和我说过的为数不多那么几句话，感觉都没多少营养，于是挑挑拣拣找出来一句：“你哥说你倒追我。”

    他差点被水呛到。

    我继续说：“你哥说一个揍敌客给既不是家人，也不是客户的人展示暗杀全流程，很明显属于追求。你说是不是很搞笑？我认真考虑了一下，要是这个说法成立的话，那你当初岂不是也在倒追我？”

    奇犽抱着胳膊：“这可不赖我啊。还不是某个人哭着喊着说无聊、自己跟来的。”

    “等下，给我等下，你怎么不否认啊？我还以为是伊尔迷胡编的，该不会真有这回事儿吧？这样除了你妈那样的究极慕强人，根本谁也不可能追得到的吧？！”

    “你才是，对我们家的慕强传统有什么误解啊……”

    ·

    我翻了个身。

    肩胛骨之间忽然覆上一只手。

    我的感官不太灵敏，只是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他伸出一根手指，抵着脊椎的走势划下来。如果我的触觉更完善，或许会产生痒意……会有点痛也说不定。

    奇犽的声音从正上方传来：“用这个当武器，真亏你想得出来。”

    脊髓剑的事，一开始我是不想透露的。我尤其不愿意让奇犽知道，总感觉肯定会被他笑话。

    很遗憾，这一家子专业杀手别的可能不熟，但是对成因不同的血痕再敏感不过，我瞒不住他们。

    被迫说出口之后，奇犽果然呲牙咧嘴的；基裘倒是满意得不得了，一直夸我心狠手辣这一点特别适合他们揍敌客家。

    我说：“不用再研究啦。都过去大半天了，伤口应该早就愈合了吧？”

    “已经什么都看不出来了。”奇犽回答。

    陈述的语气，不像是在夸我。

    ·

    什么都看不出来就好。

    由于缺乏相对应的生理构造，我只有在模仿人类，或是试图传达感情时才会故意眨眼，一旦陷入专注的时候，就完全不记得还有这档子事了。

    直到被伊尔迷的血溅在脸上、眼珠上，视线被染得一片猩红，我自己才慢半拍地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为此，我还特地把眼球摘了下来，在水里冲一冲才塞回去。那时的我当然也没有漏掉这把新鲜出炉的勇者之剑，同样仔细擦洗了一番。

    如今回想起来，要是洗也不洗一下，带着血就将脊椎骨塞回去，隔着一层皮肤看起来搞不好会像是打了败仗、留下了淤青一样了吧。那就有点难为情了。

    说到这个。

    我翻了个面，支起上半身，问他：“奇犽你看，我是不是很勇敢？是不是应该给我点奖励？

    距离很近。

    如果我是普通人，此刻他的眼瞳中一定能映出我的模样。

    奇犽眨眼睛的频率变快了，好像有点紧张。想必是在担心我刁难他吧。

    我没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帮我剪个头发吧？”

    “——哈？”

    ·

    我老老实实地坐好。奇犽的手穿过我的发丝。

    “为什么突然想剪头发？”

    “因为沾了你大哥的血，有点晦气，感觉不做点什么处理就要被诅咒了似的。”

    “事先说好，我可没干过这种事。”

    “没关系啦，又不是什么技术活，”我比划了一下，“只要你削掉这截就好。别说剪刀了，你用指甲都行。”但凡我的翅膀还在，根本就不用麻烦他，直接拔羽毛自给自足了。

    他吐槽：“真够随便的……你也不怕我给你剪坏了啊。”

    “无所谓，反正我又照不了镜子，别人也没几个看得到我的，剪丑了还不是你自己看着最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