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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

    归海寂涯忙于准备震惊四宗的大事,顾不上嘀嘀咕咕的飞渊和霁云。离火无忌交代完了,就要离开剑宗回去,他来的时候神色不快,走的时候忧虑拢上眉梢,之前的冷漠孤僻之意,就如一层脆弱的面具,无声无息的碎裂了。

    回去的路上,他想过要不要去刀宗——但归海寂涯已在准备,不差这几日了。

    回到长孤溪旁边居处,屋子里昏暗一片,没了灯火,月色浅浅照在屋子里。大大小小的竹匾。离火无忌下意识嗅了嗅附近,没有天元的气息,他在长桌旁边的椅子坐下,腰肢酸痛的厉害。

    算了。

    一阵无力涌了上来。借着一点晃动的微弱光亮,离火无忌揉了揉腰,在桌上枕着手臂,大大小小的竹匾,架子上的瓶瓶罐罐,他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慢吞吞的整理桌上的东西。饥肠辘辘,他走到厨房,捞了一条黄瓜,又拿了罐酒,黄瓜湿淋淋的,旁边还有白天一小碗粥。

    就这些,够他打发这一夜了。

    “小子。”

    浪飘萍的声音让离火无忌捞起来的黄瓜掉回缸里,这惊讶片刻之间,成了疑惑的怀疑:“你回来了?怎么一点没有信香?”

    “回来看看你,逍遥游没来。”

    离火无忌重重吐出口气:“那你等一下,我再炒个菜,一起喝一杯。”浪飘萍往前面去了,礼物随手放在旁边架子上,往前面去了。

    这几日就该是潮期,但离火无忌心情很平和,有一点点疲倦是小事。于是浪飘萍就真的只是来喝酒,他带来的酒是好酒。慢慢喝更有滋味,浪飘萍不耐烦这种喝法,离火无忌炒了菜出来,擦了擦手,又细细看他一会儿,道:“前辈看着过得不错。”

    “哈,不想说不用硬说,喝吧。”

    离火无忌笑了:“其实还真有话要说。”他把今天见过无情葬月的事情说了,邪气入体,他没经验,对付不了。浪飘萍想了想:“我帮你问问。”离火无忌知道他说的是谁,眼睛瞧着别处,只假装不知道。但浪飘萍还在感慨:“一走两年,你都没找他,看来颢天玄宿还是厉害。”

    “前辈不走的话,我就不烦恼了。”离火无忌顿了顿:“前辈吃醋了?”

    “酒都喝不够,喝什么醋。”浪飘萍半眯着眼睛:“是他放不下你,老酒鬼看过你了,对他也好说几句。”

    离火无忌没说话,微微垂下眼睛,道:“总是过不下去,何必呢。”浪飘萍喝过了酒,这酒渐渐没了滋味,道:“小子,瞧过了人,老酒鬼走了。”

    无情葬月回来了,叱酒当歌也回来了。突然一夜之间,都回来了。

    离火无忌喝着没滋味的酒,一个人住这里,太孤独了。从前苍苍跑来跑去,闹得他头大,一个看不住就采了花抓了虫子,现在去了星宗,他前几天去看,被训得垂头丧气,只低着头,拿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的看他——搞不好将来,还真是个地织。

    一想到这里,他就叹了口气,地织——禹晔授真也是地织,无情葬月也是地织,当初泰玥皇锦和檐前负笈一起来,把禹晔授真托付给他,想学会如何配置克制潮期的秘药,他倒是愿意好好的教,转过身,禹晔授真偷走了他的药跟别人走了。

    那个人是荻花题叶,他也没想到,更没想到禹晔授真走了,就真的回不来了。

    四宗平静了十多年,重提旧事,重见旧人,让他很是不安——这几年里,他过惯了一个人的日子,实在不想经历当年的风风雨雨了。

    这一想,离火无忌听到了外面风铃摇碎,剑气纵横,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不见其人,先见了剑气,离火无忌喝得微醺,倒了杯酒,道:“我没儿子,师兄有儿子,来找我做什么。”

    “是你不认他!”霁寒霄愤恨的声音。

    他大步进来,摔上了门,一眼看到了酒菜:“……你在等我?”

    离火无忌懒得和他争辩这些,只端着粥喝着,霁寒霄怒气消解了五分,另一副碗筷干净,他坐下风卷残云,吃得十分有滋味。离火无忌看他这样吃法,生出了一点食欲来,也搭着菜把粥喝下去了。

    “哼。”霁寒霄擦擦嘴:“吃你的这一顿,可真不容易。”他说的是外面的阵法。

    离火无忌不说话,倒了杯酒,霁寒霄瞪他,他笑了一笑:“没儿子的人,看门户可不得要紧一些。”霁寒霄刚吃了东西,还不能支棱脾气,抖索起来,哼了一声:“叫云儿知道又如何,你本来就是他娘亲。”

    不计较这个称呼,离火无忌先喝了自己的酒,放下杯子:“好让他知道从小喊到大的娘亲是假的,三不五时来看病的药师才生了他。问起如何成亲,我便该说,是师兄半夜里劫道打晕了我,把我绑回去,下了药睡了我……”

    霁寒霄脸上发青:“你住口!”

    “叫云儿知道又如何,这本就是真的。”离火无忌拿着话还给了他。

    霁寒霄无话可说,闷气喝酒,离火无忌陪他喝了一会儿,又想起白天,喃喃道:“你去见儿子,又不是见仇人,为何不能好好说话。归海寂涯养女儿如何,总给飞渊面前留几分情面,难道云儿还不够乖巧,非要大呼小叫,不给他好脸色看……”

    “我是老子,他是儿子,还要我哄他!”

    离火无忌听出他口气软了些,便也软下来了:“父子又不是仇人,哄一哄又如何,何况也不要你怎么哄,对他好些,说话轻一些就是了。你非要找他不快活,从前也罢了,天师云杖回归,搞不好剑宗要选他出战,我怕得很……”

    霁寒霄嗯了一声,心不在焉,听到这一句,心里一热,道:“你不必怕……”就要亲上去,一只手揽过去,离火无忌忽然拍开了他的手,脸色变了,吸了口气,霁寒霄怒道:“你就爱哄我,若不是云儿,你才不理睬我是不是,宁无忧……”

    离火无忌站起来,脸色难看极了,眼睛明亮:“逍遥游。”

    霁寒霄哑火了,瞪着他,离火无忌冷冷道:“你和铁枫零,逍遥游在一起做什么,不是也不许我过问?霁师兄,当初若不是你糊涂……云儿又怎么会怕我,我好声好气对你,原来你还嫌不够,那好,你这就出去!”

    “是你不肯说,怎能怪我!”

    又来了,离火无忌无话可说,冷冷道:“好,你这就把他带来,都告诉他,我认了他,都告诉他。”

    霁寒霄看他真要发火,闷声不吭,推门就走。

    这样的吵架,总没一个人快活,离火无忌气的厉害,上了床也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到底起来,掀开衣衫,下面一块淤痕发紫,想来是上次去星宗,撞着了一块,刚才霁寒霄一摸,身上就先酸麻发痛。

    可这比不上星宗的花园里,云儿看他的眼神。

    霁云不想见他,回避他,离火无忌不能责怪。当初霁寒霄请他去看贺淑的病,病入膏肓了,他只能开些温和的药物调理,时不时带一些糖去看云儿。霁寒霄一根筋的人,不知为何时时失踪,离火无忌知道他跟逍遥游铁枫零混在一起,还是后来的事,那时候贺淑不行了,还是他没办法,买了棺木和新衣,祭祀之物,种种安排妥当,只等霁寒霄回来。

    那傻子回来时受了伤,一看就呆住了,接着一把搂着他痛苦。离火无忌一想到那一刻就牙齿发紧,云儿醒过来听到哭声,走出来,看见他们抱在一起,愣住了。

    其实他可以解释得通,可小孩子没道理可讲,他的糖送不出去了。

    又过了没多久,霁寒霄把云儿送了剑宗。

    若是从前,他还能仗着刀宗和剑宗一点牵扯,过去见一见人也好,偏偏那几年他和冶云子师叔吵得厉害,冶云子闹着要把他逐出师门,然而他也没客气,别人不说,其实千金少很难做,这事过后,离火无忌发话不救四宗的人,其实并不是一句实话,但无论如何,他不能塌了刀宗的面子之后,故作无事的去了剑宗。

    妈的,他当年怎么会喜欢这种傻子!